諸葛英奇無精打采地進門。
丁小麗正在操持家務,頭也不回地打著招呼:“散會了?”
諸葛英奇難過極了,手扶門框,哦了一聲。
“喝口茶,抽支煙,湯一滾就可以開飯了!”
諸葛英奇打開了一瓶酒,不等菜上齊就喝了起來。
丁小麗上好湯就坐下來看諸葛英奇喝酒。
“丁小麗。我這一輩子完了!”
“你沒喝幾杯啊?就醉了?”
“是完了,而且是徹底的完了!”
“你就別喝了吧!”
“妻兒見棄,父母不親!可我偏偏還在當老師,甚至還有權利教訓比自己不知道要高尚多少的年輕人!”
“你這是怎么啦?”
“我完了。”
“開的什么會?讓你那么難過?”
“真殘忍啊!那么多的‘正人君子’把一個孩子玩弄夠了,一腳踢出去!”
“把誰踢出去?”
“一個學生。”
“他犯了什么錯?”
“愛情不專一!”諸葛英奇猛干一杯,自我解嘲道:“我犯的錯比他大多了!”
“你就會胡說!”
“我真的一點也沒有胡說。可你說這世界上真有愛情嗎?”
丁小麗低下頭去想了一下,抬起頭,堅定地:“有!”
“我也說有!愛情的確有啊。我知道的。愛情的確存在——過!但,那是恐龍時代!現代人有誰不是只配看看化石!聽聽傳說!做一些可笑的復制品!”諸葛英奇嘲諷著。
丁小麗聽得不是味了,皺了皺眉,放下筷子:“那你告訴我愛情是什么?”
“那是男女之間最無私的企慕和相親…”
“就這些嗎?”
“彼此的唯一!”
“就是說一個女人一生一世只對一個男人好嗎?”
諸葛英奇奇怪地審視著此刻的丁小麗。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做得到!”丁小麗激動地站起來。
可諸葛英奇不但沒有高興,相反地卻更加痛苦:“無知!誰都做不到,你如何能夠做得到?如果你當初不是認識我,而是一個什么其他的男人,譬喻說到你家飯館去吃飯的不是我諸葛英奇,而是王克彬,你會怎么樣?你們是否也會像我們一樣住在一起?”
丁小麗又被諸葛英奇說得糊里糊涂的。
諸葛英奇站起來接著比畫:“我摟著你的腰可以跳舞,王克彬摟著你的腰也可以跳舞,不是嗎?”
“當然也可以跳了!”丁小麗實話實說。
“很好,你說的,也可以跳!你不是要我告訴你什么是愛情嗎?你聽好,如果不是非此不可的,非這樣不可的,就不是愛情!就跟遍地都是的茍合野合一樣,就沒有任丁更高的意義。既然沒有更高的道德意義,又那么多的道德教訓呢?”
丁小麗實在是不懂了。
諸葛英奇卻說得興起:“你知道嗎?性與愛往往是不統一的。可以有性無愛,也可以有愛無性。問題是我們總要追求的愛遠遠比性偉大千倍萬倍!既然秩序一開始就被破壞,我就敢說,在這個世界上誰對誰都沒有道德上的審判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真醉了!”丁小麗收拾碗筷進了廚房。
看著丁小麗的背影,諸葛英奇更覺悲傷:“那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該去用冷水洗洗頭!我再給你泡點糖水。要不你還是趴到衛生間去吐吐吧!”丁小麗覺得諸葛英奇盯著自己的模樣實在可笑。
“也許,一開始我們就走錯了道。”
“錯不錯也都走到這兒了!沒人怪你!”
“今天我真的醉了!”諸葛英奇趴在桌上就要睡覺。
“你不能在這兒睡覺!”丁小麗果斷決策,將諸葛英奇扛到床上,脫鞋脫衣:“你幾天沒有洗腳了?”
“都洗了。”
“你騙誰呀?都臭了。”丁小麗聞了聞。
“洗了。真的洗了。”
“洗了?洗了也是諸葛諸葛乎乎地洗的!”丁小麗弄來一盆水。
“你干什么?”
“洗!”
“我要睡覺!”
“臭死了!”
“比你來的那天還臭嗎?”諸葛英奇不洗。
丁小麗一拉開諸葛英奇的襪子還真的是臭氣沖天:“我今天還非要讓你洗一個澡不行!”說著將諸葛英奇背起來,扔進了浴盆,三下五除二扒了衣服,放水就沖:“你泡一會,別動!我把桌子收拾好了再過來。”
諸葛英奇突然抓住丁小麗的手不放。
“要喝水嗎?”丁小麗俯身問。
諸葛英奇舌頭已經發硬了:“不喝水,喝酒!”
丁小麗想了想,將《紅樓夢》卷著塞到諸葛英奇手里。諸葛英奇立即扔掉!丁小麗再塞,諸葛英奇再扔!
“握著!我一會就來!”丁小麗笑了。
丁小麗飛快地收拾好桌子,再拿著毛巾,香皂等進了衛生間,只見諸葛英奇居然靠在浴缸邊睡著了。丁小麗居高臨下地看著諸葛英奇,臉上露出憐愛的神情。
在這一瞬間,丁小麗突然覺得每個人原來都是軟弱的,這個大學教師也實在不過如此。也許,今晚能安心地做個好夢了。
丁小麗與許多一模一樣的女人在舞蹈。丁小麗知道自己就在他們中間,但她自己又無法認出究竟那一位就是自己。
一樣的刀切的雙眼皮;夾起來的卷睫毛,畫出來的眉;墊起來的胸脯,紋過線的嘴。
舞的都是一進一退的步伐,做著一模一樣的媚笑。
諸葛英奇來了,大家一起圍著他起舞。
舞著舞著,竟都變成了氣球。
諸葛英奇一個一個地掐爆。掐爆一個就是一陣歡笑。
終于掐到丁小麗了,丁小麗不想被掐爆,便不停地躲避和反抗……
“哎喲!”諸葛英奇大叫一聲驚醒了丁小麗:“你怎么啦?差一點一腳踢死我了!”
“怎么啦?”
“我正要問你怎么啦?拳打腳踢的干什么?”諸葛英奇的酒意已過。
丁小麗還在整理夢境:“哦,做夢。對不起,我現在已經醒了。”丁小麗摸掉滿頭的冷汗,想起諸葛英奇是醉過酒的,忙問:“你好些了嗎?”
“我本來就是好好的。”
“想喝水嗎?我去給你倒一杯。”
“好吧,加點糖!”
丁小麗起床為諸葛英奇弄好糖水。諸葛英奇又叫道:“我想喝涼的。”丁小麗溫順地為他兌上涼開水。諸葛英奇試了試說:“還不涼。”丁小麗將水里加上冰塊,蹲下身子將水湊到諸葛英奇嘴邊:“現在可以了嗎?”
諸葛英奇就著丁小麗的手試了一下點了點頭。丁小麗這才扶著諸葛英奇喝
諸葛英奇喝完了水:“做的什么夢?”
“真是很奇怪,怎么會做這樣的怪夢?”
“有多奇怪?”
“我夢見你想掐死我!”
“可實際上卻是我反被你踢了一腳。”諸葛英奇笑道。
“你有沒有夢見過自己是一件東西?”
“什么意思?”
“譬喻說氣球,在許多氣球里,你自己是一個氣球,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個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