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秦月大陸,齊天峰峰頂。秋天的夜晚靜謐安詳,澄澈的天空只掛著幾顆星星,像黑色的幕布上點綴著零星的珍珠。
突然天空南面的兩顆星星綻放出奪目的光輝。正在石桌棋盤上殺意正濃的兩位老人猛地跳了起來,只見這兩人都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神采奕奕,正是江湖人稱“冷面書生”的風云破和“神算子”鐵云城。
話說這二人武藝高強,行走江湖已有三四十載,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他們一個脾氣火爆一個冷漠腹黑,居然自相遇起就互相較勁,不光比試武藝,從吃穿住行到娶妻生子都要一較高下,誰也不服誰。
彼時“神算子”鐵云城望著南面天空,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子,驚訝地說道:“紫微星動,龍鳳啼鳴,天降異象啊!”
一旁的“冷面書生”風云破嗤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故弄玄虛,不就是兩顆星星亮了點嘛,不足為奇……”
鐵云城扭過頭鼓著腮幫子,把下巴上的胡子吹得起起伏伏,沖風云破吼道:“你見過我哪次占卜出了錯的?”
“這個嘛……那你說這異象是福是禍呢?”風云破滿不在乎地問道。
鐵云城掐指一算,意味深長地說道:“福兮禍兮,全在那娃兒一念之間了……”說完就縱身一躍離開了,風云破愣了一下趕忙追上,只留下山谷余音“喂,老哥,等等我……”
這兩人到齊府院墻外時已經是三個月以后了,縱身一躍,使了一招“拔地而起”就落到了院內。
深夜本該寂靜無聲的齊府卻人聲鼎沸,原來今晚府內正舉行齊小姐的滿月宴,齊府的各處都掛著紅燈籠,燈火通明照亮了漆黑的夜色,小孩子的生日宴都辦得如此隆重,難怪街頭巷尾都議論這宰相夫婦只生了一個孩子,真真是托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兩人沒有猶豫就直奔“紫竹軒”,鐵云城找到床上正睡得酣暢淋漓的小娃兒,二話不說抱起來就走,卻被風云破拽住了:“老哥,你這是干嘛?明搶嗎?”
“搶?怎么是搶呢?我是帶我徒兒回齊天峰。”
“什么?你要收她做徒弟?”風云破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不行,那我也要收她做徒弟。”
鐵云城皺了皺眉,“我說你瞎湊什么熱鬧?是我先來的好不好?”
“我不管,這徒弟我是收定了。”風云破又開始了慣用的計倆撒潑打諢。
“好了,好了,別吵了,睡個覺都不安穩,生日宴把人家當猴耍也就罷了,大晚上還不讓睡覺,天理何在啊……”羅敷打了個哈欠懨懨地說道。
“奇了奇了,這剛滿月的孩子就會說話了。怪不得你硬要搶人家做徒兒,假以時日這孩子……嘖嘖……了不得啊!”風云破瞪著眼睛瞅羅敷做一臉研究狀,仿佛發現了什么無價之寶。
翻了個白眼,羅敷無奈地說“兩位老爺爺,今夜大駕光臨有何貴干?早點說完了讓我睡覺吧好不好?”哪里來的老頭子?爹娘請來的客人嘛?怎么這么沒禮貌。
“咳咳,我想認你做徒弟。”鐵云城依舊板著一張面癱臉酷酷地說。
“我也要,我也要。”風云破話音未落就遭到兩記白眼,只好默默地低下頭。
“為什么?我才一個月大啊?再說了,兩位前輩的武功隸屬何門何派我也不清楚。”其實她是想說你們是好人還是壞人啊我就跟你們走,哼,我怎么說也比你們多活了一世呢,怎么會那么傻。
鐵云城真誠地看著羅敷說:“是這樣,我前些日子卜了一卦,算到小娃兒你根骨極佳是塊練武的好材料,為師至今膝下無子也無徒,眼看著就要入土了,當然想找個接班人了。至于身份嘛,江湖上的神算子就是我,擅長占卜和五行八卦,當然武功也不差。”
說完又不甘愿的瞄了瞄一旁的風云破,“這位江湖人稱冷面書生,練過各門各派的武功,收藏了一屋子的武功秘籍和寶貝。怎么樣?愿不愿意認我們做師傅?”
風云破聽著這鐵云城一番話,怎么覺得他們是來拐賣小娃兒的?雖然不是君子風范,但……先拐走再說!
這邊廂羅敷是越聽眼睛越亮,哪里還有剛才哈欠連天的樣子。趕忙清了清嗓子說道:“兩位師傅在上,徒兒這廂有禮了。”天大的好事,如果讓她自己一個人學武,也就只能把前世的功夫拿來練練,可誰知道這里的武功路數深不深?萬一自己前世那點功夫只算得上三腳貓的話,那還怎么給便宜娘親報仇啊?雖然只是便宜娘親,可是人家怎么的也懷胎十月經歷了一番生產的疼痛才生下自己,這仇是一定要幫她報的。所以,天降餡餅一定要先接下再說,管他說的是真是假,以后再做分辨不遲。
“哈哈,果然不愧為我風云破的徒弟,爽快!走,我們現在就回齊天峰。”風云破邁開步子就要走,像是生怕羅敷反悔了一樣。
“風師傅,等一下,我能不能不去齊天峰?如果就這么走了的話爹娘會傷心的,他們好不容易把我盼來了,我一離開他們不得急死啊?”
鐵云城打量了羅敷半晌嘆道:“小娃兒是個懂事的,這樣吧,你這般大小也還不到學武的年紀,等你七歲了我們再來教你,這本《青玉劍譜》就當做為師送你的見面禮了,有空常看看。”
風云破也從懷里掏出來一本泛黃了的《千金本草》說道“就是,這師傅也不能讓你白叫,這是本醫書,你可以先學學看。”兩人放下書擺了擺手就翻窗離開了。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抱著兩本書凌亂了的羅敷,含淚道:“怎么感覺好像把自己賣了似的?”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春去秋來,轉眼間七年時間過去了。羅敷在這七年里一刻也沒有閑著,她把師傅送的兩本書背了又背,還把前世練過的古武又復習了一遍,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嘛。何況自己身負重任,便宜娘親的仇人也不知是誰,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好惹,不然自己也不會被送出來逃命了,所以她得抓緊時間早日變得強大起來。
兩位師傅如約而至,但白天不便現身,所以只能晚上把羅敷帶出來教。風師傅教的是醫學,鐵師傅則把自己前世的武功和《青玉劍譜》融合,創造了一種很適合羅敷體質的功夫,取名為“齊氏心法”。可憐的羅敷雙管齊下,又得背醫藥方子又得練習劍法,真是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也難怪齊瑤兒總能看到自家小姐大白天的頂著兩個黑眼圈像熊貓一樣,有事沒事就賴在床上,齊夫人也一度以為女兒是天生的懶骨頭,黯然傷懷了一陣子。
羅敷看著從小就跟自己一塊長大的齊瑤兒每日清閑無事,頓時感到不平衡了,于是暗自選了一些容易學的功夫讓瑤兒練習,用來防身。齊瑤兒更加佩服小姐了,以前只是覺得小姐長得漂亮又愛讀書,琴棋書畫樣樣皆通,而且行事低調,毫不張揚,活脫脫的一個大家閨秀。現在才知道小姐還能從老爺書房偷來武功秘籍來教自己,真是神通廣大。單純的瑤兒并沒有對羅敷會武功一事大驚小怪,在她心里小姐就是女神,無所不能的。不過,懂事的瑤兒也深知禍從口出的道理,只把這些爛在心里,從未跟別人提起過,也從未在他人面前顯露過自己的武功。
功夫不負有心人,羅敷日日苦練,終于在齊府迎來羅敷第十二個生辰的時候,兩位師傅告訴羅敷她可以出師了。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風云破和鐵云城也是時候回齊天峰了。
城外十里亭,芳草碧連天,微雨細如絲,折柳送離人,挽一段時光贈別離。此情此景,怎能不叫人感時傷懷?風鐵二人看著眼前的孩子從一個小不點兒長成了今日的大姑娘,依依不舍之情涌上心頭,摸了摸羅敷的頭嘆道:“孩子,師傅永遠是你的師傅,日后如果有什么困難隨時來齊天峰找我們,知道嗎?”
羅敷努力眨巴著眼睛想要把流出來的淚逼回去,啞著嗓子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羅敷永遠不會忘記兩位師傅的恩情,有空就去看你們。”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就又得拖到明天了。孩子,就送到這吧。”鐵云城拉了拉風云破的袖子催促著,終于把風云破給拽走了。羅敷看著他們的背影,默默嘆道:“師傅們,后會有期了。”
送走了師傅的羅敷并沒有馬上回齊府,最近幾天發現娘親身體不太好,不如順道從山上采點草藥做藥膳給她調理調理。可正當羅敷抱著一把草藥準備離開時,卻聽到不遠處的樹林里傳來了打斗聲,好奇之下悄悄地藏在一棵松樹后張望。只見五名紫衣人圍攻三個黑衣人,空氣中還有安眠散的味道,幾招之下那三名黑衣人已經不敵,看樣子是中了迷藥,危矣危矣。羅敷搖了搖頭,閑事莫管,引火燒身就不好了,還是趕快離開吧。
沒想到她還沒動,其中一個黑衣人就先開口了:“姑娘請留步,今我兄弟三人遭此劫難,身中迷香武藝無法施展,還望您能出手相救,感激不盡,他日必當報答。”僵硬的轉過身,羅敷默默咒罵,這人也太陰了吧,話一出口,她就暴露了,不救他們也得救,總好過一會兒被紫衣人追殺滅口。
拔劍出鞘,縱身一躍,羅敷就已加入到戰場。只見她使了一招“如影隨形”,就瞬間從一個人變出了十幾個疊影,那些紫衣人只能亂砍一氣,忙亂中只覺得喉嚨一痛就咽氣了。
沒想到這五人都是繡花枕頭,看起來那么勇猛居然這么輕易就被殺了,羅敷邊擦著劍上的血邊想著,抬頭卻看到三個黑衣人震驚的眼神,問道:“干嘛這么看著我?說吧,打算怎么報答本姑娘?”那黑衣人才回過神來,江湖上什么時候有了這號高手?抬手間取五大高手性命,武藝實在高強。
原本不抱多大希望能脫困的三人,暗自慶幸今日遇到高手相救,對視一眼,抱拳說道:“多謝恩公相救,我三人名叫裴一、裴二、裴三,本是離魂閣首席殺手,因厭倦江湖打打殺殺打算歸隱山林,奈何閣中規矩,只有能從紫衣衛手下活著離開才能脫離組織。如今幸得恩公相助我們已是自由身,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求隨侍恩公左右,永不背叛。”
隨侍左右?爹爹知道了我可怎么交待啊?不行不行。不過,如果想要給便宜娘親報仇,單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肯定不夠,敵人還是個未知數,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擴大自己的勢力。如果有這三人幫忙就可以迅速地把建立七星樓的計劃啟動了。
三人只看得羅敷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只覺得冷汗直流。羅敷想好了就不再猶豫,開口說道:“本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是不該讓你們報答的,可是我現在確實需要幫助,不過不用你們跟在我身邊,而是幫我建一個組織。你們身上都有傷,需要治療,今日就不細說了,拿著這塊玉佩去瀟湘館找谷橫波,告訴她今天的事,她自會安頓你們。過幾日我再去找你們。”三人接過玉佩離開不談。
幾天后,瀟湘館,穿過重重長亭,沿著一條甬道走到后院深處,只看到一口枯井。打開井蓋,井內無水,卻有臺階直通地下。這是當初羅敷和谷橫波建瀟湘館時特意留下的密室,此時里面點著數根蠟燭,谷橫波和當日那三個黑衣人已經在桌前等候,見到羅敷和齊瑤兒進來連忙站起身:“主子。”羅敷擺了擺手,說道:“不用見外,對我忠心就好好替我辦事,不需要講究這些俗禮。今天聚在這里的人以后都是兄弟姐妹,大家要互相幫助,我先謝謝你們能夠站到我身邊支持我。”
“妹妹,你這說的什么話,都說了以后是親姐妹了,還見外!”谷橫波嗔怪地看著羅敷。
“是啊,小姐,瑤兒這輩子都不離開你。”
“主子,我們誓死效忠。”裴氏三兄弟也鄭重道。
“好了好了,干嘛都發誓啊,說正事吧。你們都將是七星樓的元老了,我的想法是這樣的,七星樓表面上是商業組織,底下有酒樓、青樓、當鋪、成衣鋪、糧油鋪、鹽、鐵鋪,內里就是消息組織,做買賣消息的生意。如今瀟湘館已經開起來了,青樓就不用再建了,剩下的酒樓、成衣鋪由橫波負責,當鋪、糧油鋪由裴二負責,鹽鐵生意由裴三負責,至于裴大嘛你有一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物色人才,培養經商人才、政治人才、還有殺手。我以后就以男子身份出面,名叫齊四夕,你們就叫我四爺吧。今天的一切你們要爛在心里,出了門不能跟任何人說,明白了嗎?”
“明白了。四爺放心吧,我們一定完成任務。”四人信心滿滿地回答。
羅敷點了點頭,說了一些鼓勵的話就帶著瑤兒離開了。一路上瑤兒都沒吭聲,只顧默默低頭走路。
羅敷看了看她說道:“瑤兒,你別胡思亂想了,我沒嫌棄你,也沒想趕你離開,如果真要那樣,今天也不會帶你來這里聽秘密了。你要陪在我身邊,跟我一起面對以后的困難,這個任務才是重中之重呀。”本來感到委屈的齊瑤兒立即抬起頭來,抱著羅敷,淚眼迷離地說道“小姐,你真好!”
路上的行人奇怪地看著在大街上相擁的兩男子,嘆道:唉……果真是世風日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