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高朗鋒真的沒有回來,高家大院很安靜,太安靜了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反常,沒有了高朗鋒的溫度蔣家文輾轉的竟睡不著了,夕歌安靜的趴在遠處的小窩里面,似乎睡的香甜,蔣家文盯著那只小狗,微微嘆了口氣,做一只動物該多好,每天并沒什么煩心的事情,可以在第一縷陽光射進窗子的時候醒來,出去奔跑,可以在中午挑個陽光最足的地方午睡,喜歡一朵花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盯著瞧,討厭什么了盡可以隨意的汪汪亂叫,真是……身為一個人卻去羨慕一只狗的生活,蔣家文挑了挑嘴角似是嘲諷。
睡不著,依然睡不著,蔣家文的心里有些不安,她不知道這種不安是因為什么,是因為高朗鋒沒有陪在身邊么?還是怕出事情?她緊緊的攥著被子將自己裹起來,長嘆了一口氣,長夜漫漫吶,這種感覺,她之前亦是有過的,那時的她還在等沈軒的消息,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和今夜一樣的感覺,直到得知他的死訊一切崩潰開來,仿佛繃得太久的琴弦在那細微的觸動下就瞬間崩斷。蔣家文深吸了一口氣,算是平穩情緒。蔣家文其實也是個性子冷清的人,她知道自己和別人并不能很好的相處,比如自己小時候被孤立出來,也不能說沒有自己的錯,因為學堂里同樣也有家境富裕的,但是和同學們也玩的很好,自己不怎么和人交流,就被認為是李傲的,瞧不起別人的。就像現在在高家,溫雅恨自己,蔣家文心里最清楚,而其它的幾個高家兄弟的大太太們對自己也沒什么好感,一定是因為自己做了小,而她們又偏偏最討厭姨太太,所以才和自己這般疏離吧,蔣家文不會也懶得去應付所謂的人情世故,自小她就被寵著,沈軒寵著她,讓她可以隨便的任性,高朗鋒也寵著自己,讓自己可以一直像個孩子,這樣的環境,自己又何須變得老成呢?或者不止是單純,而是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自己只好做個刺猬,也算是保護自己。
天將亮未亮的時候,蔣家文才勉強睡著了,夢是混亂而又嘈雜的,她聽見有響聲,有講話聲和叫喊聲,仿佛當初去避難時候的炮火的聲音,那時的她在為沈軒祈禱,夢境總是強行的把人拉向自己最討厭的事情上去,蔣家文在床上輾轉,又是一聲喊叫和巨響,蔣家文還在沉睡,可是趴在一旁的夕歌卻已經吠叫了起來。
“嫂子,快開門!!!!”很緊急的叫聲,蔣家文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有下人跑動的聲音,蔣家文仔細聽了聽,突然發現原來是五少的聲音。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而且這嫂子叫的是誰?
“呀!不好了!三少爺!!!!”一個驚慌的女聲響起,還有尖叫。高朗鋒么?蔣家文隨手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鞋也來不及穿光著腳就跑了出去。大家都還剛剛被吵醒,晨霧是這樣的濃,打濕了蔣家文的衣服,好冷!蔣家文瑟縮了一下繼續跑向高安。血的腥味很濃很濃,和著霧氣散發出黏膩膩的味道,高朗鋒!高朗鋒受了傷么?蔣家文踉蹌著走過去,高安駕著高朗鋒,高朗鋒的頭低低的垂下來,軍帽低低的滑下來搭在眼睛上,血染紅了衣服,在肚子上和肩膀上,他看起來蒼白而又憔悴,眼睛是閉著的,嘴唇也慘白慘白的。
“究竟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蔣家文強忍住到了眼角的淚水,平穩了情緒看向高安。
“我昨晚在我母親那里留宿,早上我母親讓我去買早點,我路上看到弄堂里似乎躺著個人,本來是不欲管的,可是又覺得那身影有些眼熟,我仔細走過去看了竟然是三哥,他手槍落在地上,血把石板都染紅了,凝固了,看來似乎是半夜出的事。”蔣家文了然,一定是昨晚去執行任務時出了差錯。下人們都已經趕過來,蔣家文鎮定的指揮他們去請醫生,把高朗鋒抬到最近的屋子的床榻上。英氣逼人的面龐,昨天早上還是那么不羈的笑容,和溫柔的雙手,現在他變得冰冷,了無生氣。
溫雅沖了進來,伏在床邊痛哭流涕,她大聲的哀嚎著,其他的女眷也擠了進來,高鴻壽聽說自己最疼愛的三子受了傷馬上就跑了過來,并囑咐了先瞞過老太太。他一進來女眷們很自然的讓了路出來。高子民和高夏陽也走進來,神色很是慌張。
“怎么回事?我聽說老三受傷了?!”高子民先開了口,高鴻壽看著身上也沾有血跡的高安投去焦急而又疑惑的目光。高安把對蔣家文的話又說了一遍,高鴻壽感嘆:“虧我峰兒命不該絕,若不是你昨晚在外面住,這傷……恐怕再晚發現就活不過來了。”
醫生很快就趕過來了,請的是西醫,蔣家文素來是不怎么信中醫的,她總覺得養生這種事情中醫確實說的有些在理,可是手術什么的她可不放心。醫生簡單的檢查了一下情況表示一切還可以挽回,只是需要緊急輸血,并且得把體內的子彈取出來,需要做手術。高鴻壽焦急的說:“只要能救活峰兒怎樣都行,錢什么的不用在意,給我用最好的藥。”
溫雅還在床邊嚎哭,讓高鴻壽聽的有些心煩:“行了,別哭了!再這么大聲音峰兒受了刺激怎么辦?”蔣家文安靜的看著高朗鋒被轉移,溫雅想要跟上去,高鴻壽看了一眼蔣家文攔住溫雅說:“不用你了,你情緒不穩定,我看文兒穩重的多,大夫也是文兒請來的,文兒,你就陪著峰兒一起吧。”溫雅瞪圓了眼睛,淚水還沒擦干,她尖叫道:“她穩重?她根本就不愛高朗鋒!!!一點淚水也無,哪里見得到動情?平日里高朗鋒對她百依百順,這出去做任務的事情也只有蔣家文一個人知道,現在他受了傷,難道不是和她有關系?她是在一步步的害他,你真以為她愛他?她穩重?”溫雅不停的說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高鴻壽皺著眉頭,似乎很不快。周蘭月還是最會看眼色,馬上走到溫雅身邊,安撫道:“現在救人要緊,老爺怎么安排怎么是,而且這是不是被出賣了還得三少醒了才能問清啊。”
“我心里最清楚!高朗鋒早上出門一天要去做什么只對她說了,現在不是她泄了秘密是誰?”蔣家文看著溫雅瘋癲的樣子竟有些憐憫她了。蔣家文旁邊的雪慧終于忍不住了:“若似你這么說,三少爺只告訴了一個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還不是偷聽了?你這樣百般栽贓到底是想怎么樣?唯恐天下不亂么?”雪慧的每句話都很有分量,溫雅一時不知怎么反駁,高鴻壽也覺得雪慧說的有理,再說了,女人啊,哪里有那個膽子泄密?潑辣也只是在家耍一耍而已,真說在外面勇敢的沒見幾個。高鴻壽在心底還是有很重的男女偏見的,他自認為女人成不了什么大事,那些想法也不過是淺薄罷了。尹冰心看矛頭都對著蔣家文也想落井下石,但是高鴻壽開口了:“文兒,還是你陪著峰兒,至于其他事情,等峰兒情況穩定了再說。”尹冰心剛在腦海中打的草稿也只能團起來丟掉了,為此她很憤懣,但是老爺都說話了自己也就沒有什么理由可以說了,她還是乖覺的,生怕自己說了被扣上不能讓高朗鋒得到治療的帽子。
蔣家文默默的坐著等待著,先前光了腳,石頭在腳底磨出了傷口,那時不覺得疼,這一歇下來卻是疼的緊。但是她只能硬撐著坐在那里等高朗鋒的手術輸血消息。時間被拉的好長好長,蔣家文想到溫雅的話,說自己并不愛高朗鋒,如果沒有發生今天的事情,蔣家文會同意她的話,沒錯自己是不愛高朗鋒,自己愛的是沈軒,那個在戰場上沒回來的男子,之前的一切一切不過是為了換來自己去上學而已,而且尋求一個庇護,她一直都覺得即使身體上背叛可是至少自己的心還是完全屬于沈軒的,然而今天當她知道高朗鋒受了傷時,竟然心底一顫,她在害怕,怕他真的離開了,怕他的溫度不見就像那個曾經對自己許了諾言的少年。那一刻她突然發現自己是愛高朗鋒的,是的她愛她,之前的反反復復的告誡自己沒有愛上他不過就是頭腦里的假象而已,她在逃避,一直都在逃,可是這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經陷進去,逃不掉了。腳上的傷好疼好疼,可是蔣家文卻覺得一絲安心,也許是終于確定了自己的情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