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好幾日的暴雨洗刷了鎮子上的戾氣,馥郁芳菲的周遭開始在雨后嶄露,黃鸝于柳枝間一竄而過,河道上時不時蕩起漣漪,一眼瞻望而去,好一派生機勃勃,于城鎮形成了顯然對比的是一個身著斗笠的黑色身影與一抹緗色匆匆趕路經過這座恬靜的城鎮。
“你聽說了嗎?那什么肖云帆被逐出師門了!在武林大會上打死了西輕掌門何沖!”露天的酒家客桌上擺著刀劍,鄰座的武林人士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怎么可能?西輕可是個大門派,何沖更是少年英雄,怎么會輕易就被殺?”
“這你們可就不知道了,那個肖云帆定是使詐,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法,要不然以他那三腳貓的功夫,怎勝得過何沖掌門?”
“難怪被逐出師門!這種人簡直是活該!”
“我還聽說啊,那東劍的大小姐本欲與何沖這般少年郎雙宿雙棲,這個肖云帆,好像也垂涎大小姐的美色,才故意施計謀害了大小姐的心上人。”身著勁裝的人,繪聲繪色,仿佛是他經歷了一場生死一般。
“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其中一人唾棄。
一杯苦酒下肚,端坐在幾個武林人士身后的黑影緊握劍柄,青經暴露,他身邊的緗衣女子輕輕按住男人的手,搖了搖頭:“肖大哥,不可輕舉妄動。”
“我還聽說啊,這個肖云帆身世也來的可疑至極。”原本已經沉淀下來的氣氛,又不知被哪個缺心眼的蠢貨給挑了起來。
“哦?難不成是那林曉東的私生子?哈哈哈哈”茶語談資永遠是最傷人的。
“去去去,要真是私生子就好了,你們還記得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上的一場浩劫嗎?古凌派被一夜滅門,這個肖云帆啊,可能是那古凌派的遺孤!”
“哎呦,這就有戲看了!”
“噓!你小聲點!老子這是獨家機密!傳出去會死人的!”先前還毫無膽怯,高聲言語的武林劍士似是被抓到軟肋一般,萎氣而道。
“肖大哥……”見這群人以肖云帆心中傷疤為調侃之資,緗色女子不禁蹙眉,眼前低垂著眸子的男人,神情憤然卻不得不去隱忍,她的心跟著一道揪痛,緊抓著男人顫抖的手。
“我沒事。”男人端起酒杯,又大口給自己灌了下去,火辣辣的疼痛令他難以適應,卻能夠賦予他生的氣息。
“別這樣,肖大哥,我……”緗衣女子很想說‘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不管你的身份在武林之中變成什么樣子……’然而她無法說出口什么,她知道,這個男人的心中,永遠都不會騰出一個角落給她。
“我真的沒事,允墨……小二!酒錢!”說罷,男人甩開女子纖細的手,丟下碎銀,便起身離去。
他的身影即使是在夏季燥熱的風中也依舊瑟瑟發抖,女子糾結著好看的眉,欲追上男人之時,竟被旁側的江湖人士絆住,踉蹌著差點摔在地上。
“哎呦喂!是誰這么不長眼睛啊!”浮躁的聲音從旁側的酒桌上傳來。
“大哥大哥,你看!”幾個醉酒大漢晃蕩了下腦袋,定睛眼前神情糾結的纖弱女子。
“……”被稱為大哥的人,兩眼發直,愣是沒從兩眼中瞪出小愛心出來“嘶……小美人……”吸了吸口水的壯漢,雙手不由自主的朝女子伸過去。
“……不要過來……”喬允墨的美麗,在于嬌弱的個性以及小鳥依人般的曼妙,算不上傾城的面容常年帶著病態的白皙,凡是接觸過她的人,都會生出強烈的保護欲,以及侵犯欲。
“哎呦,今個真是老天庇護啊,給我送上這么個美嬌娘啊!”抹了一把止不住的口水,壯漢餓狼撲食一樣地撲向了緗色衣著的女子。
然而等待壯漢的不是柔軟的肌膚,而是硬邦邦的金屬質感緊貼著他的嘴,猛然抬頭,一雙如鷹般凌冽的眼睛透出寒光,女子被這身著斗笠的男人護在了身后,而壯漢,則是親在了這把不算精致的長劍之上。
“你你你你!好大的狗膽!居然敢搶老子的女人。”迅速爬起身子來的壯漢本能的怒火朝天。
“給你兩條路,滾,死。”肖云帆懊惱方才丟下了身后的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也許是喬允墨過于自覺,總愛追上他的步伐,令他認為這一次她也會跟上來,竟未曾想她根本沒有追上,而是被身后的小混混擋住了去路,心中泛起點點愧疚的他,陰鷙著眸子,盯著這幾個混混。
“我靠!老子不發威你當老子是哈嘍……那什么的?”壯漢撓了撓頭,他身側的幾個小弟趕忙補上“Kitty!”
“K你媽個頭啊!穿越你大爺啊!”一巴掌朝自作聰明的小弟扇過去的壯漢也因為站立不穩而朝后跌去。
“哎呦媽呦,疼死老子了!”一屁股坐在石地上的壯漢咧牙呼痛,幾個小弟趕忙去扶起。
“大哥!您沒事兒吧!”
“你給老子摔一下試試!以后他娘的給老子講人話!老子他娘的最討厭鳥語!”
“是是是是!”
肖云帆本想教訓這幾個人,然而聽到身后的女子“噗嗤”一聲輕笑出來后,原本緊皺的劍眉,也稍稍松了開來。
“小娘們兒!笑笑笑什么笑!”一臉痛苦的壯漢又開始裝逼起來,肖云帆一個眼神,未出鞘的劍便已經抵在了壯漢的脖子前,幾個小弟頓時就慫了,丟下了自家老大,原地抱頭:“大俠饒命啊!大俠饒命!我們什么都沒干啊!”說的如此整齊,當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喬允墨又笑了出來,輕輕在肖云帆耳邊念叨,嚇嚇這幾個人就可以了,肖云帆輕輕點頭隨后嚴色以道:“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滾。”
“我們立即就滾!”連同壯漢在內的小混混,見此人神色嚴厲,氣宇軒昂,定不是個好惹的主兒,悶哼一聲好漢不吃眼前虧,立即抱著頭以“滾”的方式,消失在了肖云帆的面前。
“哈哈哈……真有意思……”喬允墨再憋不住,輕聲笑了出來。
“哼,欺軟怕硬,空有一身油膘。”肖云帆冷哼一聲,手一提,將長劍收了回來。
“……肖大哥……”笑過之后,鋪天蓋地的悲哀又重新染上了喬允墨的心頭,她輕輕拉了拉肖云帆的袖,輕聲呼喚。
“你說。”肖云帆輕嘆一聲,知道她又要發表什么感言了。
“以后……別丟下允墨……”喬允墨柔聲訴說。
“呼,你跟的這么緊,我丟的下么?”肖云帆輕嘆一聲,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柔和。
“即使允墨總會追上你的腳步,但也要等等允墨,如果有一天允墨累了,就趕不上你了,肖大哥……”兩眼淚汪汪,一直是喬允墨的看家本領,不是故意,不是做作,而是面對這個大男人,她真的會不由自主想要得到他的憐惜。
“我知道了,以后會注意的。”肖云帆輕嘆一聲,又道:“不早了,找個客棧休息吧。”
“嗯,好!”‘就這樣伴在你身邊,一起遨游江湖,是允墨這輩子,最大的心愿’緗色衣著的女子在內心悄悄的想著。
對于西輕掌門的意外身亡,武林之中幾乎將所有的責任全部都堆砌到了肖云帆的身上,不論大街小巷,到處都張貼著通告榜,江湖上的賞金劍士對于西輕活捉肖云帆重金懸賞的通告極其感興趣,不到幾日,江湖上便瘋傳了肖云帆的平日人品,所有人都對他品頭論足,肖云帆與喬允墨穿迅速穿梭在人群之中。
行至山坳口,夏風忽地大作,天空漸漸被污濁掩蓋,方才才烈日當空,下一刻卻已經開始暴風雨前夕了,草叢傳來的腳步聲,令肖云帆停駐了腳步。
“別動……”攔住一臉無措的喬允墨,肖云帆打量四周飄忽的草叢。
“怎么了?”喬允墨機警轉身,與肖云帆背對背,以擴曾視角,這是長期跟著肖云帆琢磨出來的避免危險最好的方式。
“有人。”肖云帆陰鷙起眸子,握緊手中長劍。
“嗖”的一聲,左側的草叢中以迅雷之勢射出了短箭朝喬允墨而去,肖云帆輕“嘖”一聲,環上喬允墨的細腰就是一個轉身而去,手中長劍出鞘,空中凌冽寒光一瞬,短箭被彈向了別地。
“好個暗箭傷人!”肖云帆冷笑道。
“肖大哥……你沒事吧……”驚魂未定的喬允墨干嘛查探肖云帆身上是否受傷,不消一刻,又是一箭從右側的草叢竄了出來,直逼肖云帆的墨色斗笠,只見肖云帆一個彎腰,將頭頂的稻草笠帽丟了出去,剎那間被刺穿,斷箭也因阻力而隨著一道落地。
“躲躲藏藏于暗處,算什么英雄好漢!卑鄙無恥!”喬允墨急了,大聲吼出來。
“論卑鄙無恥,還及不上你身邊的肖云帆!”忽地,不知從何處冒出了的聲音,接下了喬允墨的話。
“……”肖云帆咬牙。
“東劍大小姐,終日以淚洗面,生不如死,肖云帆,你當真是敢做不敢擔個小人!江湖敗類!”又不知何處,傳來一句輕蔑的辱罵。
“你們住口!肖大哥沒有殺何沖!何沖是自己走火入魔而死的!”感覺到肖云帆開始顫栗的身軀,喬允墨頓時慌神,他還沒有過得了自己這一關,他依舊在內疚當中……怎么辦?
“廢話少說,拿命來吧!”首先從草叢竄出了個清裝劍士,還未等喬允墨反應過來,冷劍便已經直抵她的喉嚨,喬允墨緊閉雙眼,只聽“啊”的一聲,劍士瞬間就應聲倒地。
“有什么都沖著我來,敢動她的人,全部都得死!”散落的長發隨著狂風大作而搖曳在半空,肖云帆瞬間化身暗夜的鬼魅。
看方才劍士的著裝,喬允墨立即便認出了此為西輕門派的裝束,想來一定是為了給何沖報仇的西輕弟子,西輕向來以輕巧的身法,精湛的劍法著稱于世,此戰人數竟是黑壓壓一大片望不去盡頭,允墨心中暗呼不妙,說時遲那時快,思緒之際,便有寒光凌上她的周遭,肖云帆立即遮擋而去。
‘我成了肖大哥的包袱……’喬允墨揪著胸口的衣著,咬牙跟隨著儼然開打起來的肖云帆身后。
忽地之間,天地驟然變色,空氣仿佛被貫上了無形的枷鎖,水汽沉重而悶熱,夏風戛然而止,烏云仿佛是要從天際傾塌下而瀉,刀光劍影之間,只探得肖云帆的衣著儼然已經被暗紅所侵染,卻從始至終未曾聽到他的一聲悶哼;閃電大作,一瞬而逝的白光驚心動魄,山拗口瞬間成了地獄邊境,滿地的尸首,以及源源不斷沖上來的勢力,都讓被圍困在中間的兩個人應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