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老先生,悲曲傳人。他所作之曲,憂傷凄美、哀婉感人。
時日,已是冬至。天寒地凍,雪花飛舞。陵老先生家門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其身披貂皮大衣,高大英俊,卻眼神黯然。他徑直來至房門前,敲響三聲,卻無人回應,即高聲叫道:“在下前來求曲一首,為何陵老先生閉門不見?”
半晌,門吱呀一聲打開,走出一位年輕女子來,對來者道:“爺爺如今有病在身,不便作曲,公子請回吧?!?
來者道:“姑娘可是陵玉兒陵小姐?陵老先生病可要緊?”
陵玉兒道:“多謝公子關心,爺爺病無大礙,只是不便作曲?!?
來者道:“在下想見陵老先生一面?!?
陵玉兒道:“爺爺亦不便見客?!闭f完,掉頭走進房內,門吱呀一聲即已關閉。
雪兒飄飄,寒風蕭蕭,大地一片蒼茫。來者觸景生情,嘆息一聲,從懷中掏出一笛來,放于嘴邊,即,一寂寞之聲,從笛中娓娓而出。樹中雪花紛紛掉落。是寂寞,還是無奈,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房內,坐著一白發老人,雖已年老,依然仙風道骨、精神矍鑠。聽此笛曲,不由嘆道:“能吹出此笛聲,絕非小可。此人定經歷非凡,心思苦楚。莫非是?”他望向一旁的陵玉兒。陵玉兒亦顯驚愕。
卻聽得房外來者道:“先生勝似我知己,卻為何不愿見我?”
而天空中的雪花,依然飄飄而下。
忽,笛聲驟止。雪地兩流動雪泥直朝雪地中的來者飛速而來。至來者面前時,跳出兩條黑影,揮著柳月彎刀朝來者砍來。原是兩個蒙面殺手。來者亦騰空而起,避開兩刀,一腳朝其中一殺手踢去,此殺手忙一個跟斗跳了開去。而另一殺手揮刀已緊隨而至,卻被來者手中玉笛一股勁力彈開,雙雙落于雪地中。
一陣冷風吹過,雪地中的兩殺手背手各跳出一條黑影,四條黑影一字排開,手揮彎刀直朝來者撲來。
似狂風而至,漫天雪花肆意飛揚。
激戰中,一種輕柔的琴聲從房內徐徐傳出。清脆悠揚,似平原中一股輕風,拂過人的臉龐。緊而,聲音急轉而上,變得激烈而倉促,似龍轉風而至,鏗鏘有力震耳欲聾,使人心煩意亂而血脈沸騰。驟然,聲音停止。大地一片寂靜。四條黑影亦突地停了上來,背朝后倒了下去??罩醒┗娂娐淞讼聛?,將其掩得一絲不見。
來者朝房內道:“多謝先生相助!”
這時,房門被打開,陵玉兒走了出來,朝來者問道:“公子可是過客過大俠??”
來者點頭道:“在下即是。陵老先生可愿意見我?”
陵玉兒微笑道:“大俠請。”
進得房內,見得老先生,過客道:“打擾老先生了。”
陵老先生笑道:“過大俠何出此言?老朽不知是過大俠,失禮了。請坐。”
在一火炭旁坐下,陵玉兒端過茶來,過客接過,輕茗一口,點頭道:“清香而甘醇。好茶?!?
陵老先生問道:“過大俠可也愛茶?”
過客道:“在下一直飄泊于江湖,流離于沙漠之中,少有品茶之時。今日有幸,品得先生之茶,倍感溫馨。”
陵老先生道:“大俠笑話了。大俠一直于北漠之中,行俠仗義,卻為何被‘狼影’纏身?”
‘狼影’為一殺手組織,活躍于湘黔蜀一帶。頭目稱狼王。其行動詭秘而陰狠毒辣,江湖之士皆避恐不及。
過客道:“在下從沙漠至此,一直被‘沙漠之王’追殺。本不愿打擾老先生,以恐會給先生帶來麻煩。但聞先生大名,求曲似渴,情不自禁。望先生能給曲一首,感激不盡。”
陵老先生道:“曲非一朝一日能成,且不知大俠予此曲何用?”
過客輕輕嘆息一聲,抬頭望向窗外。雪花正濃。幽幽道:“實不相瞞,在下此次離開大漠,并非躲避仇敵追殺,只因去看望一位故友?!?
晚間,陵老先生、過客、陵玉兒正圍桌暢談,忽,一聲狼嗥劃過天空,房頂堆雪紛紛掉落。陵老先生驚道:“不好,狼王來了!”
過客站起身來,歉聲道:“陵老先生,過客這次真不該來,竟要連累于你?!?
陵老先生豪邁笑道:“少俠何出此言?老朽與狼王早有過節,他早想前來殺我,只是將此計劃提前而已。雖狼王到過之處,必有流血,但老朽亦絕不畏懼?!?
原多年前,狼王聞得陵老先生練得“琴音訣”,前來拜師。因狼王生性殘忍無惡不作,屢被陵老先生拒絕。后無可奈何,懷恨在身,欲殺陵老先生,但因忌憚其“琴音訣”遲遲未曾出手。此次受“沙漠之王”所示,必殺過客。而過客正于陵老先生處,狼王橫下心來,傾巢出動,誓將兩位殺之。
過客道:“既如此,陵老先生與陵小姐留于屋內,待在下出去迎接他罷?!?
陵老先生道:“‘狼影’中,偷襲暗殺打地鉆洞皆有,屋內屋外并無區別。老朽愿與少俠同肩作戰。萬若不幸,將玉兒交付于你,你須好好待她。”
陵玉兒不由要落下淚來:“爺爺……”
過客道:“老先生既有此言,在下定當遵守。望先生保重?!闭f完,即走出屋來。
屋外,白茫茫地一片。無風亦無雨。雪亦止。
過客輕念道:
天涯塵路雪茫茫
海角人生皆蒼桑
語音剛落,遠處一碩大雪團直朝過客射來。至面前時,過客一掌朝其拍去。轟地一聲,雪花飛濺,雪片中跳出兩條灰影,手持匕首朝過客撲來。過客迅速騰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腿踢向兩人面門,兩人后翻幾個跟斗竟避了開來,雙雙落于雪中,紋絲不動。
過客驚訝,此兩人比上次前來四人皆要厲害。忽然,兩人身后跳出兩條灰影,成四人。四人身后亦各跳出一條灰影,成八人。如此,瞬間,廣闊的雪地上站滿了灰色人影。
陵老先生與陵玉兒亦跳了出來。陵老先生懷抱一琴,雙指一彈,輕鳴一聲,一種哀婉之聲從琴間傾瀉而出,如泣如訴、不絕如縷、浸人肺腑。
陡然,琴音止。萬簌俱寂。
灰色人群依然站于雪地紋絲不動。
陵老先生正不解,忽從遠處飄來一條白色人影,來至三人面前,哈哈笑道:“陵老先生,久違了。近來可好?”
陵老先生道:“非常好。”
來人正是“狼影”頭目狼王。
“哈哈……”狼王望向過客:“想必此人即是江湖聞名的‘魔笛過客’,久仰久仰?!?
過客望向遠處不予理踩。
狼王又望向陵玉兒,道:“幾年不見,玉兒小姐越發美麗動人。真乃沉魚落雁賽過西施?!?
陵玉兒哼地一聲瞟過臉去。
狼王依然興致勃勃,“陵老先生一定很奇怪,為何剛才那首‘攝心曲’沒將他們感動吧?其實你有所不知,在他們出發前,他們已都成了聾子。縱使你的琴音驚天地泣鬼神,他們依然無動于哀。哈哈……所以——”狼王雙眼頓放出綠色光來:“今日各位,都得死!”
陵老先生道:“年輕人竟如此狂妄!”
狼王嘿嘿道:“老家伙,你也不必在此倚老賣老。今日若姓過的自行了斷,你交出你的‘琴音訣’,玉兒小姐跟本王……”
“放屁!”一雪團射向狼王,狼王一接,雪團粉碎,紛紛掉落。
狼王望向陵玉兒:“好,夠勁,我喜歡。哈哈……”逐向后徐徐隱去。
陵老先生正要再次撥弦,過客道:“老先生,待我來?!闭f完,從懷中拿出笛來,放于嘴邊,頓時,一股低沉之聲從笛中徐徐傳出。此音時而響遏祥云,時而虛無飄渺。空氣中,一股氣游伴著雪花涌向灰色人群。人群大驚,舉著柳月彎刀欲沖向前來,卻被氣流擋住,前行不得。有幾個內力較差者,血脈噴裂而死。
忽然,雪花中,灰色人群全地消失。過客亦驟地停下吹笛。只覺地底微動,樹上雪花團團掉落。正時,三人所在之地一陣雪花飛舞,從地底跳出數條灰色人影,揮刀朝三位砍來。
陵玉兒首先揮劍挺身迎了上去。陵老先生撥亂一根琴弦,斷弦似離弦之箭射向灰影喉部,躲閃不及者,斷弦穿喉而過,頓倒地身亡。過客嘆息一聲,舉目尋找狼王。
狼王不知何時已進得屋內,正尋找“琴音訣”。忽聞背后一陣微風,倏地轉過身來,見一條黑影已站于背后。原是過客。狼王大吃一驚,舉手朝過客抓來,過客用笛一擋,“鐺”地一聲,火星四濺。原狼王乃用鐵手。其嘿嘿笑道:“你大可逃掉,何必還來尋死?”過客一掌朝狼王拍去,狼王舉掌還擊,轟地一聲,房屋就要倒蹋。兩人雙雙騰身從房屋破頂而出。
外面,激戰正烈。雖狼影中人死傷大半,但陵老先生與陵玉兒亦已受傷。過客大怒,跳下去踢翻一個欲偷襲陵玉兒的殺手,拉著陵玉兒騰身來至一空曠處。而陵老先生亦騰身跳了出來。
狼王落至地上,站于三人對面,道:“三位還是束手就擒吧,或許今日本王高興,會網開一面。”
陵老先生哼地一聲,撥掉數條琴弦,手一揮,斷弦朝狼王射去。狼王冷笑一聲,挺身迎了上去,伸出鐵手竟將斷弦全抓于手中。正欲大笑,陵老先生伸手在琴上一撥,狼王手中的幾根斷弦呼地脫離其手射向其喉嚨。狼王雙眼一瞪,喉嚨被數條斷弦穿過,鮮血從口中徐徐流出?;疑珰⑹执篌@,忙叫道:“狼王——”狼王一咬牙,將手中的斷弦揮向陵老先生,過客忙揮笛將其打落。卻料,狼王鐵手忽斷了開來,直朝陵老先生抓來。陵老先生內力已用數成,一時躲閃不過,被鐵手抓住喉嚨。狼王冷笑一聲,朝后倒了下去。
“爺爺——”陵玉兒撲上前去,眼淚奪眶而出,傷心不已。
過客抱著陵老先生雙肩,問道:“老先生可能挺住?”
陵老先生勉強笑道“還能?!?
過客對陵玉兒道:“好好看著爺爺。”說完,朝撲上來的灰色殺手迎了上去。
激戰中,忽一股琴聲仿佛從遠處徐徐傳來,悠揚婉轉。時而,琴聲一轉,琴聲變得沉寂,憂郁。似有無數哀怨無處傾訴。雪花茫茫,無處化凄涼;長路漫漫,知己欲離殤。是寂寞,是悲傷。
原是陵老先生,用最后一根完整之弦,為過客作最后一曲。
忽然,過客大吼一聲,大地轟隆,殘余殺手被一股勁力沖破血脈,紛紛倒地身亡。而一股鮮血從過客口中噴射而出,過客情不自禁左腳跪了下去,已淚流滿面。
“過大哥!”陵玉兒忙跑上前扶住他。過客朝她搖了搖手,吞下一口氣,來至陵老先生身邊。陵老先生亦停了下來,對過客道:“少俠可能記住老朽剛才一曲?”
過客點了點頭:“能?!?
“好?!绷昀舷壬α诵Γ瑥膽阎刑统鲆槐伢?,道:“此乃‘琴音訣’?,F我將它交于你?!?
“老先生……”
“不要說了?!绷昀舷壬兆×暧駜荷焐锨皝淼氖?,道:“玉兒之所以叫她練劍,是因為練‘琴音訣’需太大的內力及心智。玉兒爹娘皆練此功走火入魔,最后雙雙含恨而去。少俠得此秘笈,可練可不練。亦千萬不可落入惡人之手。玉兒,我就托付于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說完,陵老先生閉目而去。
將陵老先生埋葬后,過客問道:“玉兒,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陵玉兒望著過客:“過大哥……我要在這兒陪著爺爺。”
過客望著窗外飛揚的雪花,點了點頭。
陵玉兒道:“沙漠之王仍在找你,為何還要去沙漠?”
過客道:“沙漠是我真正成長的地方,那里才是我的家。至師父救下我,將我帶至那兒,我心就已交給了沙漠?!?
陵玉兒問道:“不去尋找爹娘了嗎?”
過客苦笑一聲:“我每日都在尋找——待我為你笛最后一曲吧?!?
陵玉兒憂傷地點了點頭。
離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