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一個背負著十六年之久的問題是多么的沉重,好像一座大山,壓在他的胸口,令他這十六年來,從未有過舒坦的日子。這問題一經問出口,靖仇似乎感到了無比的輕松!竟大聲吐氣。
師父聞言心中不由一驚,放下書本,想了片刻,說道:“你真想知道?”
“嗯!”靖仇重重的點點頭表示一定想知道。
他忍重十六年是為了什么?為什么自己會找上這個修真之路?這一切都是為什么,到底自己這一路走下去,值不值得?
看著他那幼稚地臉上寫著滿臉的肯定與堅強,師父也不由地為靖仇感到自豪,點點頭道:“好吧,你已經不小了,那為師就告訴你吧!
十六年前,師傅與你爹號召當時西樂國遺臣,集結萬余人于西面起兵,意圖復興你祖國西樂大國,而且我軍在你爹爹的指揮下橫掃冀北,當時那情形,直可撼天震月。此時被泰始皇知道以后,朝廷就派了當日滅我大西樂的名將楊素鎮壓。你爹知道來的是楊素,不敢輕敵,便以全部戰力出擊,可是沒想到……楊素就只帶了二十余騎前來……”
“二十?”靖仇覺得師父是不是信口開河啊,既是吃驚又是疑惑地問道,“那怎么可能?爹怎么會輸給他?”
師父嚴肅而神圣地點頭,用那近乎是神的口氣說道:“靖仇,接下來聽好,這也是為師為何去苦學近百年的鬼谷道術,并嚴格要求你也需學習的因。當日擊潰我大軍之人,并非楊素老賊,而是他擁有陰陽妖童之弟子——楊拓!”
“楊素的弟子?揚拓?!”他的心像被鋒利的銼刀來回地銼著,直痛得靖仇心都在滴血,一滴,兩滴,三滴,可他卻沒有流淚……
“更令人感到心寒的是,事后為師得知,當日一戰只是楊素拿來給那楊拓當作練習之用,楊素那老惡賊根本就連出手都沒有!”師父沉重的一字一字地道來,那往事,就如長在他身上的傷疤,閉著眼睛都能數出來。
往事就如一根根燃燒著的繩子抽打著他的心,火辣,痛苦,抽搐……但是,他與靖仇一樣,都沒有淚流下來!
淚,流淚,此時此地能流淚嗎?
流淚,又能代表什么?還不是一樣的代表著失敗?
“什么——什么……?”靖仇此時此刻這心,繃得好緊,就像一支即將離弦的強箭矢,聽師父說,這一次只不過是成了揚拓的練習,心中那股痛苦瞬間變成了無比的憤怒,無可抑制的憤怒在他的血管中奔騰翻滾著,它一陣颶風般的瘋狂奔跑,沒有任何事情能擋它,它看見兩個那種惡魔吸附在馬上,還有兩條狗。他是一個狂魔,也是一陣毀滅一切的龍卷風。
師父繼續沉重地說道:“那一戰,我和你爹你娘都身負重傷,并遭到了全國上下的通緝,你爹你娘不幸被搜到,當場就壯烈犧牲了……至于你,是我用自己仍在襁褓中的嫡系親孫暗中與你調換,才保住了你一條性命……從那以后,為師就勤練鬼谷道術,發誓要完成你父母未竟的心愿。”
越說到最后,師父那語調竟變得那樣的冷靜,冷靜中,帶著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氣勢!
人,只要有一口氣在,那無比的痛苦就可以成為一切的動力!
靖仇卻沉默不語了。淚水,也在此時,悄無聲息地慢慢流了下來!爹爹與媽媽就這樣去了,我何日才能與他們相見?心情沉悶得就像霉雨天氣一樣。
再加上,師父把那個楊素師徒說得那么玄,如果他們兩個的力量加起來,比上十神器又怎么樣呢?單不說去復國了,就是報這一戰之仇,又能怎么樣?頓時,靖仇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像挨了耳光似的,一點兒也沒有了人的威嚴和高傲。
“楊素已于十多年前病故……但他那可怕的弟子楊拓應該還在人間。如果你不學好鬼谷道術,以后就不能與之抗衡,那我大西樂國可真是復國無望了,明白嗎?”師父莊重的說道。
靖仇有些機械地點了點頭,心里卻暗暗犯愁:剛才山上的幾個小角色自己對付起來就要費一番工夫,何況是師父說得那么玄的那個楊拓?唉,怎么會這樣?復國,我如何能想?我現在只想的就是將楊拓師徒倆繩之以法,以冤父親之仇!
“啪“聲,把還在看書的師父從往事里拉了回來,定睛,只見靖仇的腳下滾動著一顆拳頭大小的巖石,想必是靖仇一怒之下,隨手將身邊那個鐘乳石給揮了下來,再細看他那憤怒的臉,憤怒都寫滿了一臉,鼻孔漲得很大,眼珠子瞪出來,嘴里呼呼的直冒氣,頸子上那個大喉節一上一下的滾動著,似乎要劃破而沖到對方臉上似的。這副兇神惡煞的樣子,直令師父都大為吃驚。
師父知道他此時內心正受著痛苦的煎熬,可是,他心里又何嘗好受?在他的眼里,泰始皇的那個破朝廷算得了什么?只有楊拓才是他復國的最大障礙。
幾十年間,他一直隱居深山學習道術,但消息也算是非常靈通的,他自己,又或是委托別人,查遍了大江南北,可就是沒有楊拓的任何消息。他就像在人間蒸發了一樣,這讓他覺得非常危險。
他總有一個不詳的預感,楊拓說不定就在他們附近盯著他們,暗中布置好了對付他們的一切!于是,他喟然長嘆,低下頭又看了會古書,雙手機械地翻動著,翻到一頁時,他終于找到了想要看的,大聲說道:“原來如此……老夫明白了。”
收起書,走到鏡子前,手腕一翻,發出了一道溫暖的火焰,繞著昆侖古鏡轉著,不一會,火焰碰到鏡子時就瞬間熄滅,同時周圍水霧一片?!睍嫌涊d:昆侖鏡本身寒氣較重,要取此鏡,須先以灸勁將其深寒之氣化去……方可拿取……。靖仇,你去把鏡子拿下來吧。”師父那古銅色的臉閃著紅光,連皺紋仿佛都少了,稀了。接著說道,“恩,靖仇,你去將它拿起來吧……待老夫看看接下來,我們應當怎樣做……”
靖仇被師父的話給從憤怒當中拉了回來,回過神來的靖仇見師父還在全神貫注地盯著那本古書,連忙問道:“師父,你讓我……”
“嗯,靖仇,你快去將這昆侖古鏡取來吧,為師還要看看接下來應該怎么做呢!”
聽了師父的話后,靖仇恨不得立即取到這古鏡,為父親報仇,那憤怒早已化作力量,興沖沖地把伸手去拿鏡子。誰知剛把鏡子取下,一股濃煙就從鏡面噴出,正噴在靖仇的臉上,嚇得他大聲叫道:“啊……”,順手將古鏡丟在了地上,連忙躍退到師父的身邊。
師父聽到靖仇大聲驚叫,連忙抬起頭,大聲問道:“怎么了?什么事?”
與此同量,靖仇已回到了師父的身邊,正怪眼盯著那地上的古鏡,嚇得叫出聲來,心好像快要從胸膛里蹦出來。
師父連問幾聲都得不到靖仇的回答,低頭只見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好像是驚嚇過度!
只是片刻,瞬間的時間,靖仇又一聲怪叫,說道:“師父……師父,你看,你看那……”
“什么?”師父急急地問道。
“那鏡子,那昆侖鏡!”靖仇更加抱緊了師父的身子,兩腿像篩糠似的抖起來。
師父循聲望去,見到這情形,如同五雷轟頂,腦袋嗡地脹得斗大!
但見那昆侖鏡異變突生,昆侖古鏡寒氣四瀉,還帶著”呼呼“雷響!
為防止意外發生,師傅拉著陳靖仇迅速退了出去,好歹他修道數十年,這一手”金光縮地術“卻還是不錯,只是,饒是他會這一手,可他內心卻不忍放棄這十大神器之一,于是,一咬牙,停在了洞口,雙目注視著昆侖古鏡。
不久,寒氣又迅速集中于洞之中央,煙霧慢慢化成了實體,一妖獸逐漸顯形……但見這妖獸兩丈于高,生得三角六足,軀體逐漸轉紅,好不威風!那是一只巨大的怪物,怪物怒吼一聲,聲波震得整個山洞都搖晃起來。
師父大驚失色:“什么!可惡!上古魔獸饕餮……它為什么會在這里?!書上從未記載過啊!”
這古書上怎么會記載?他那里知道,昔年逍遙子在此降伏的上古神獸正是這饕餮,只是后來人沒有記載而已!因此,靖仇師徒兩竟一個不小心,將昔年逍遙子封印在此的上古魔獸饕餮給放了出來,此事如果被仙界所知曉,那天下會發生怎么樣的事呢?
“饕餮“是傳說中龍生九子,其中一個便是饕餮(排行第五)的神獸,它最大特點就是能吃。它是一種想象中的神秘怪獸。這種怪獸沒有身體是因為他太能吃把自己的身體吃掉,只有一個大頭和一個大嘴,十分貪吃,見到什么吃什么。它是貪欲的象征,所以常用來形容貪食或貪婪的人。
眼看著饕餮的怒吼聲越來越大,師父他心中暗叫不好,一時間把楊拓的事情完全拋到了腦后。饕餮可是非??膳碌哪ЙF,天下能對付它的人屈指可數,要是任由它恢復魔力跑了出去,自己和靖仇第一個就會成為它的美餐,什么復國,想都不要想!無論如何,少主的性命一定要保??!
“靖仇,快走!”師父一聲大喝,同時抽出背上的寶劍,“靖仇你快逃……師傅也并非此饕餮的對手……趁它還沒成型之前快逃!”
陳靖仇卻死活都不肯,哭泣著道:“師傅……可是……我不能就這樣丟下師傅……我們一起攻擊它吧……”說罷,他從師父的背后跳了出來,反手將劍握在手中。
若是以前,他肯定會氣得大罵他一頓,但是現在,眼看饕餮的身形越來越明顯了!于是,歇斯底里地叫道:“靖仇,你快走,快走,再晚了就來不及了!”
靖仇好像犯了牛脾氣樣,寧死也不肯輸,大聲道:“師父!要走我們一起走,要死我也和師父一塊兒死!”
直把他師父給氣得夠嗆,致使他根本顧不得那么多,這時師傅運起無上道術護體,有些憤怒的說道:“靖仇……你快逃——究竟要為師說幾次?”
師傅大喝一聲,出掌將靖仇震出了洞外,同時大聲說道:“靖仇別怪為師……你根本不知饕餮之可怕……!”想到自己還能保住少主的性命,他松了一口氣,但此時饕餮已經完全成形。
他慘然地大笑著道:“呵呵……既然老天今日要亡我西門輔,那就讓我和你一起冰封在此洞中吧!”說罷展開法術,登時西門輔的周圍出現了一層一層蠶絲一般的冰,在饕餮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瞬間覆蓋了洞中的一切。
半個時辰之后,靖仇在恍惚中醒來,那鉆心的疼痛令他越來越清醒!
剛站起身,他就看到了還在山洞中的師父。山洞口不知道為什么借了一層厚厚的冰,師父整個人被凍結在了里面,表情痛苦萬分,他痛苦地歪著頭,苦楚的痙攣掠過他的嘴旁,那兩道皺紋顫動著,像兩絲苦澀的微笑。他顰著眉梢,兩眼無神地凝視著夾在雜草中的一棵還未開花的鮮嫩的苦菜。
“師父!”靖仇驚呼一聲,拔出寶劍就要砍開冰層將師父救出來,卻遭到了西門輔的阻止。
“靖仇……不要過來……不要碰這絲!”西門輔的聲音變得非常弱,不知道是否因為隔了一層厚厚的冰,還是自己太過虛弱,師父他那整個身子全都靠在這邊絲上,略為停頓片刻,續道,“剛才那…魔獸……是上古魔獸…饕餮…,是你師傅……的力量也……也無法鎮住……的魔物……這白絲……是師傅…用全身…元神之力……制造出來之…冰絲…,但也只能暫時鎮住……這…饕餮…的行動而已……”
“冰絲?”
“再過一會……師傅就會……和這饕餮…一起被完全冰封于……這洞中…“
“師傅————“靖仇哭泣著喊道。
“師傅……在冰絲之中……元神…會漸漸耗盡……所以…最多也只能…活個……一年不到……”西門輔沒有理會靖仇的感情,接著說了下去。
那意味著什么?師父會死?。【赋鸫丝虦I流滿面,“卟“的跪在地上,急急的爬了過去,眼前的師父,與自己只隔了一屋冰絲,可卻遙遠無期,好像與師父隔著兩個不同的世界里。淚水,“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再也停止不住內心的傷感,也隨之傾瀉出來!靖仇哽咽著哭道:“師父……師父!我不要你死……別丟下我一個人……”
“靖仇,靖仇……萬一師傅死了…這冰絲就會……失去力量…那時饕餮,它又會再度出來……危害世間……你快去夏雷澤,找你師父的師兄公山師伯,他可以對付饕餮,救出師父!萬一……師父死了,以后你就要一個人找到琴鼎印石四神器,興復大西樂!”
靖仇無聲地點了點頭,淚水也落了下來。西門輔用自己的最后一點力氣說:“若是遇到那楊拓……千萬不要和他硬拼,能逃就……趕快逃,聽到了沒有?”靖仇就算有千萬種不情不愿,但此刻也得順從,因為這有可能是和師父的訣別!
他在師父的面前跪了下來,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然后,含著眼淚站起身:“師父……徒兒走了!”西門輔露出了些許笑容,用那含糊不清的話語喊道:“靖仇……靖……靖仇……”聲音之慘之悲,任何人聽了都會悲愴不已!
靖仇直起身子,依依不舍,三步兩回頭的看了看師父,那被隔在另一世界中的師父,此刻,正受著多大的傷?
師父,你等著,你等著……我一定會將師伯帶來,求你出去!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