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釋靜靜地看著二人走遠,當二人身影消失的剎那,他往日輕佻的氣質瞬間蕩然無存。他久久站在原地,風吹起地面的落花殘葉掠過他的衣擺,宛若一條河流從他腳下流過,而紫釋,便是河中凝固千年的磐石。
“去換掉吧,那些不適合你!”許久,紫釋緩緩開口,依然沒有轉過身。
“你怕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嗎?”月伶向紫釋走去。
“假象,看與不看又有何異?”紫釋頓了頓,深深嘆息,“其實,你不必出來……”
“不然他們會離開嗎?堂堂定國將軍和宰相同時出現只為了與你品茗賞花嗎?!”月伶慢慢轉到紫釋面前,紫釋微微一驚,卻沒有再次避開她。春日的陽光下,紫釋手中一塊碧玉流轉著耀眼的光輝,深深刺入月伶的眼中。月伶的神色一動,一道復雜的神情從她眼中閃過:“他們,其實是你哥哥派來監視你的,對嗎?唐京大盜的消失也是因為你哥哥對你越來越嚴苛吧?而你平日里的所作所為都是用來迷惑他的!”她的語氣銳利如刀,然而手指卻在身后悄悄握緊。
“迷惑?!”紫釋目光灼灼地看向月伶,忽然仰天大笑,只是眼中卻并沒有一絲笑意,“那么我府中還應暗藏精兵無數,只待時機一到,我便一聲令下一統大業,是嗎?哈哈,可惜讓你失望了,這里只有山水蟲鳥,并無甲戈刀兵!”說完,紫釋便轉身向自己房中走去。
忽然,他停住腳步,仰頭看向天空:“你走吧,幾日歌舞早已抵過那幾錠黃金,若不夠可以告訴下人,他們會為你準備的。但那煙花之地真的不適合你,你從哪里來便回那里去吧!”
“你不怕我回去?”月伶挑釁地看著紫釋,全身微微顫抖。
“伊人如花,是鎖不住的。我只能盡力給花最好的陽光,但花向陽抑或向陰終究是我無法改變的。”紫釋微微側頭說道,隨即徑自走開。“你當初若要引我出現,只需冒充我的名號即可,但你卻真的周濟窮人,即便那天晚上被叫我追趕的時候也依然沿路灑下了盜來的銀錢。所以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變得如此世俗可怕……”紫釋慢慢走進自己的房間,喃喃自語,眼神忽明忽暗,“可是,我錯了……是我太天真!”他回手將門輕輕掩上,淹沒在一片黑暗中。
“對不起,我并不想傷你……但你,終究會飛!”月伶輕輕用手捂著嘴,神情剎那間變得滄桑,眼中現出超越年齡的成熟和一絲不忍。然而這些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倔強的神情,“可我不會走的,而且,那些人也不會就這樣讓我離開吧……”她轉頭看向府門,輕輕嘆了口氣。
入夜,濃厚的烏云層層堆積,漫天的星辰連同月亮都被死死遮住,夜空下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深黑色的夢中,紫釋的府邸也一片寧靜,只除了一條黑影。月伶靜靜地站在紫釋的房門外,他的房中一片漆黑,想必他早已跨入怡紅院的大門了吧。下人說,他已經有很多年額沒有早早睡過了,每天晚上從怡紅院回來后,他都會在如同孤魂般在府邸中游蕩許久,直到快天亮才休息。
月伶深深嘆口氣走向大門,今夜,紫釋已經將所有的下人支開了,沒有人會發現她的離去。烏云緩緩移動,被云遮住的月亮驟然露出半邊面孔,在地上映出月伶長而黑的影子,月伶猛然怔住,面色慢慢變得冷峻。
“我是月伶,是月伶……”她久久站在原地自語道,突然擰身躍起向府外的黑暗中沖去。剛剛跳上高墻月伶便聽見一陣細微的聲響,她一驚,立刻將身形隱在高墻旁的樹影下,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向外張望。只見紫釋的府邸外竟每隔幾步便有幾條人影在微微晃動,從方向上看似乎將從這里到怡紅院的路全部封住了。那些人皆身著普通百姓的衣飾,但月伶卻聽出他們的衣服中藏滿了利器,并且,他們的走姿和士兵一模一樣。
“月黑風高殺人夜!”月伶冷笑道,“不過,他們看來還不愿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月伶的微微思索片刻,轉身返回自己在紫釋府中暫住的房間。不久,一個身著粉紅衣飾的美麗倩影出現在紫釋的皇子府后門,隨即那身影迅速打開門,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
不久后,一聲尖叫在黑夜中慢慢散開:“救命!”聲音在無垠的暗夜中傳出很遠,有些人在熟睡中忽略了它,而另一些人在假寐中卻不敢聽見它。偶爾有人好奇地探出頭,但只向外看了一眼便滿面蒼白地縮回了頭,他們瞄見了那些“百姓”手中的短刃,在唐京,試問還有誰有如此的霸氣?而遠處的怡紅院卻沒有被這些人打擾,美妙動人的歌舞自天色變暗就再也沒有停息過。
“救命!”月伶驚慌地尖叫著,臉上卻沒有絲毫驚慌的樣子。在她的身后,一群手持短刃的“百姓”緊緊追趕著一點點向怡紅院靠近的月伶,神情異常緊張。
“這女子乍看柔弱實則靈巧異常,幾次都被她用看似凌亂的步法逃脫,她,真的只是一個舞妓嗎?”那群追趕月伶的“百姓”中,一個看去老成的人暗暗想道,他是這群人的首領,叫做天寶。
陷入沉思的天寶漸漸落在眾人的后方,突然,他感到身后有異,一陣輕柔的霧氣悄無聲息地向他襲來,快如閃電!不及躲閃的天寶只能迅速撲倒在地上,一陣冰寒從他背上堪堪掠過,險些將他切成兩段。
“唔唔……”天寶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抬頭望去,只見一陣藍色半透明的薄霧將他前面一個同樣落在眾人后面的人緊緊裹住,那人拼命掙扎,然而動作卻如同陷入沼澤般越來越遲緩。最后被那團薄霧慢慢卷入旁邊的陰影中消失。
天寶怔怔地俯臥在地上看著眼前的一切,一陣冷風吹來,他全身一抖,隨即猛然跳起撲向那人消失的地方,然而那里只余下一滴滴殘余的水珠,那個人,就此消失了。而此時其他人被那女子幾次戲弄激怒,如同著魔般只顧追殺那名詭異的女子,想要趕在她逃到怡紅院之前殺掉她,竟沒有一人覺察到身后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