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其二
風(fēng)沙漫天,紅土裸露,馬隊已經(jīng)走了許久卻沒有見到一個人影,草木卻反而越來越稀疏,不時能看見蛇一般扭曲朱紅色樹木歪歪斜斜地立在地面上。天色暗黃,光禿的石山遠(yuǎn)遠(yuǎn)地猙獰在天邊,如同鬼怪的利爪。
“這是什么地方?我們要去哪里?”云絮看著四周荒涼的景色有些畏縮地問道。
“這里是蒼原,你怕了嗎?”牧歌緩緩答道,挑釁地看著云絮。
“怕……”云絮毫不掩飾的回答反而令牧歌一噎,許久沒有說出話。忽然牧歌揚起手中馬鞭向云絮的坐騎重重抽去.
“咴咴——”云絮坐下駿馬一聲長嘶,驀然立起,隨即向前狂奔。
“你……等等,不要!”駿馬飛奔,云絮驚恐的尖叫聲被拖曳為一條絲帶長長地飄蕩在蒼原之上。
牧歌望著絕塵而去的駿馬,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忽然間,馬腹下的陰影驟然脹大,轉(zhuǎn)眼間現(xiàn)出一個人形,模糊不清地飄蕩在半空。“影,把它拿去做成藥引!”牧歌從懷中拿出一支金簪,丟入面前的人影中。
“你在猶豫?”人影沉默片刻忽然問道。牧歌垂下雙眼,卻感到人影無處不在、無法擺脫的銳利目光。
“你在哪里?牧歌?”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云絮大叫的聲音,人形似乎轉(zhuǎn)過頭看了看聲音傳來的方向,隨即對著牧歌冷冷一笑:“好興致!她便是此次昊天派來的嗎?好機(jī)會!”
“我明白。”牧歌心中冷熱交織,“興致?早在百年間被這里猩紅的土地磨去了!”
“把這些記在心中的才是真正在蒼原上活過的生靈!”人影喃喃說道,仿佛是告誡又仿佛是自語,冷冷地看著牧歌催馬向云絮奔去,隨后慢慢消失在空氣中。
“云絮!”牧歌揚聲喊道,忽然意識到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禁微微一愣。正在此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在右前方極遠(yuǎn)處的斷崖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她靠在馬上,在橙黃色的陽光映襯下顯得紙片一樣單薄。
“你怎么了?”牧歌疑惑地策馬奔去,昊天中,即使是最弱的人應(yīng)該也不致墜馬受傷,可她……牧歌快馬趕到,卻發(fā)現(xiàn)云絮身上除了染滿風(fēng)沙外并無傷痕,她任由長長的頭發(fā)被烈風(fēng)揚起隨意飄灑,臉上的神情卻仿佛千年未曾變化過。
“那是……村莊?”云絮聲音輕細(xì)地向牧歌問道,眼睛卻一直望著斷崖下方。那里聳立著一簇簇沿破爛的木架搭起,看去歪歪斜斜的“石堆”。它們毫無章法地散落在斷崖下平坦的地面上,上面還覆蓋著用大大小小各色毛皮和布料拼湊起來的“屋頂”,只有從一縷灰白色的煙火才能看出它的“真實身份”——竟是民居,身處四面荒涼之中的民居!
“是啊,我們沒有晴朗的天空,沒有柔軟的白云,沒有生長萬物的黑色土地,我們擁有的只是這狂烈的風(fēng)。每每載著我們的夢想扶搖直上,在蒼原上飛翔!”
“我們?”云絮猛然間明白了什么,驚訝地轉(zhuǎn)向牧歌。
“……我是妖,你身為昊天的人真的沒有察覺嗎?”牧歌驟然恢復(fù)了暗金的發(fā)色,然而一對眼眸中卻是無盡的黑。
“沒有,那么弱的妖氣……”云絮驀然止住自己的話,貝齒輕輕咬住嘴唇。古時橫行于世的妖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它們被幻月囚禁在蒼原這個精心布置的牢籠中,在這里,它們的力量一代代被削弱。
直到幻月突然消失,妖才開始慢慢恢復(fù),然而從前追隨幻月的昊天不久后找到了幻月用以控制蒼原的“蒼原之心”,從而替代了幻月。而妖卻再次成為被放逐的生靈,被它們甚至從未聽說過的東西束縛,而“蒼原之心”也就成了昊天的至寶,它的所在只有昊天族長和她的幾個得意弟子知道。
“對不起,我們只是太恐懼……”云絮看著斷崖下低聲說道。那里,一個“孩子”正從不知用何物搭成的屋中中蹣跚走出,小小的額頭上唱著一只銀藍(lán)的小角。他無力地走了幾步便在一塊平坦的地面上對著天空躺下,舒展著四肢。
“他怎么了?”云絮擔(dān)心地看著他瘦弱的四肢,不忍心說出“死”字。
“有我們在,他們不會死!走吧。”牧歌笑笑,便打馬向仍停在遠(yuǎn)處的馬隊奔去。
“我們……”云絮心事重重地低下頭,許久一言不發(fā)。
“啪啪!”忽然一陣狂風(fēng)卷起幾顆沙石打在云絮的頭頂,竟有隱隱的痛。“如果我只有沙塵這樣輕,那么應(yīng)該任由風(fēng)帶著我飛翔還是踏實地落在地上?”云絮喃喃自語,無意識地向四周看去卻只尋到一片無垠的空曠。遠(yuǎn)處,傳來牧歌遼遠(yuǎn)的歌聲。
“等一下!”云絮忽然發(fā)現(xiàn)牧歌的身影竟已縮成小小的一點,急忙催動駿馬追上去,竟比剛剛的狂奔更快。然而,當(dāng)云絮終于來到牧歌身旁時卻發(fā)現(xiàn)牧歌已經(jīng)令馬群停下。而他,正靜靜地站在駿馬旁邊,神情悲傷。
“發(fā)生了什么事?”云絮從馬上飛身躍下,突然陷入一片沉重悠長的號角聲中。面前,一輛車緩緩駛過,車上的牢籠中坐著一個尖耳獠牙的“中年人”,滿身血跡,右臂已殘。而更令云絮不安的是在車前后押送的二“人”,虎背熊腰,滿面煞氣,手中的刀即便在炎熱的這里依然寒氣逼人,不知有多少鬼魂纏繞不去。
“他是死囚!”牧歌轉(zhuǎn)向云絮說道,目光復(fù)雜得令人難以看清,“這里只有一種人會成為死囚,就是偷砍蛇樹的人!”牧歌伸手指向一株扭曲的朱紅色大樹。
“為什么?難道一棵樹竟比性命更重要嗎?”云絮忽然有些害怕腳下的紅色土地,也許,它們原本不是紅色。
“蒼原是妖的囚籠,但也同樣立于天地之間,同樣也會遇到各種災(zāi)難。災(zāi)年時我們便用這蛇樹來向漠狼的一些大戶換取度命之物。”
“這些蛇樹都被做成萬年不腐的梁柱或者顏色鮮艷的裝飾。雖然漠狼的精兵依然強(qiáng)悍,雖然漠狼同樣路有餓殍,但在這個時候他們依然有溢出倉外的食物!”
“對于全族,一個人的性命不值一提,何況蒼原只接受嚴(yán)酷中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