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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天邊掛上一輪淺淺的殘月。
喧囂一天的榮國府漸漸安靜下來。
賈珊換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的衣衫，帶上一臉不情愿的平兒出了門。
“三爺，我覺著……咱們還是不去的好，什么事白天不好說呢？大晚上的必定有蹊蹺！”臨出門口，平兒還不死心的勸阻。
賈珊輕笑道：“你想多了，小秦氏區區弱女子，能有什么蹊蹺的，難不成還能把我怎么樣了？”
平兒聞言抿著嘴兒笑道：“可不是，上次爺怎么從那邊回來的難道忘了？”
“額……”賈珊訕訕道：“那是意外罷了，你要不放心，就把馬大姐一起叫上。”
平兒心道：叫上馬大姐自然更安全，只是這樣的事情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輕笑道：“不用，我在后面悄悄跟著就行，我倒要看看，誰敢在家里下毒手！”
秦可卿的院子在東南角，其實離得賈珊住處并不太遠，穿過東西兩院隔著的小角門，門口守著的婆子早已經不知道去哪里吃酒賭錢逍遙去了，更方便了賈珊行事。
東南角小假山西側回廊下，一個素色身影站立在那邊，微微清冷的月光撒下，如夢似幻。
“三叔……”
秦可卿眸子微亮，忙邁開步子，素手提著裙擺前行了一段。
一身淡雅的素色衣裙，腰間系著白色的絲絳，如云的發髻上僅僅插著一支玉釵，渾身并無多余裝飾，同樣的妝容，在李宮裁身上就顯得端莊素雅，在秦可卿身上完全不同，反倒是比以前更多了幾分妖艷之色。
“小秦……真巧啊。”
稱呼是個難題，長一輩的，如賈母，邢夫人等以前都稱呼“蓉哥媳婦”，現在蓉哥沒了，大家怕提起秦氏的傷心事，于是都不約而同該成了“小秦丫頭”。
加個“小”字，只是為了區別“鳳丫頭”，“二丫頭”等等，畢竟秦可卿比她們還矮著一輩。
當然，長輩里不包括賈珍，那廝直到現在還一直稱呼小秦氏：媳婦。
秦可卿絕麗的面容上帶著幾分清苦之色：“這么晚了，請三叔過來，實在是情非得已。”
“咳咳，是什么要緊事？白天寶珠那丫頭也不說清楚。”賈珊一邊說著看向不遠處廊下，那邊一個丫頭鬼鬼祟祟的藏著往這邊瞧，大概是寶珠，或者瑞珠，估計平兒也在另一邊同樣的緊緊盯著呢。
這算什么？
秦可卿微微蹙眉，嘆了口氣道：“白天人多眼雜，我也不好見三叔，只能出此下策了。”
賈珊心道：這果然是下策，白天人多眼雜怕被人看到，晚上就不怕了？被人看到豈不是更添是非？
“三叔，年節那天老爺命人來接了我回去，跟我說……”
“說什么？”
“說……蓉哥不是他兒子，是個野種，嗚嗚……”
賈珊：“……”
“這，不可能吧？”賈珊眼睛里充滿了不可思議。
“是真的！”秦可卿已經哭的梨花帶雨：“老爺說城外五里鋪道觀的姜神醫親口說的！”
信息量有點大，賈珊一時不能接受。
“五里鋪的姜神醫？跟賈珍有什么關系？怎么會知道那些事情？”
秦可卿搖頭著頭，淚眼朦朧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只是老爺很相信他，而且……嗚嗚，老爺說他已經悄悄命人把，把蓉哥從棺材里挖出來，丟到了，荒郊……”
賈珊：“……”
這是什么深仇大恨！
“還說……還說要我等他……”
眼看秦可卿就要對他“訴衷腸”賈珊忙打斷了，道：“你理他呢，只管跟在老祖宗身邊好好伺候，其余任誰都別理會就是了。”
秦可卿手中帕子輕輕拭淚，清醒了一下，剛剛她一時情緒激動，差點就忍不住將心中之事和盤對著面前少年說出。
“可是……過幾天婆婆還有老爺請老祖宗，太太們過去吃酒，婆婆說要我一定跟著。”
賈珊笑道：“那就跟著，一直跟著老祖宗身邊，賈珍那廝還敢翻了天不成？”
秦可卿搖頭嘆道：“終究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么活著，還有什么趣呢？”
這么活著，有什么‘趣味’呢……
只憑這一句，賈珊就能判斷秦可卿并沒有給守寡的心思。
想想這也是人之常情，李紈年輕守寡也是因為有賈蘭這個盼頭，秦可卿憑什么給賈蓉守寡呢。
繼續留在賈府也是畏懼賈珍的威勢罷了。
“聽三叔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咱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么看不開的？”
賈珊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秦可卿心里一怔：難道三叔也曾經想不開過？怪不得感覺跟三叔很有話說，原來是同命相連……
“咳咳……”
不遠處，傳來丫頭輕輕咳嗽的聲音，秦可卿面色一變，忙悄聲道：“三叔，有人過來了，我先回去了。”說完，也不待賈珊答話，忙急匆匆的轉過身去了。
賈珊在原地略等了一會，看著秦可卿匯合了丫頭寶珠，這才準備轉身離開。
“別看了，回魂了三爺！”
“你個丫頭！”賈珊回身輕輕敲了平兒腦袋一下，笑道：“好好的，我回什么魂？”
平兒輕輕哼了一聲：“我剛剛都看到了，爺看人看的都呆傻了！”
“胡說！”
“哼哼……”
二人說著話轉出回廊，卻見另一側賈璉帶著潘又安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
“三弟？”
“二哥？”
“哈哈。”賈璉上前笑道：“三弟好久不見了，沒在家讀書？”
賈珊笑道：“讀書累了也得出來轉悠轉悠不是，二哥這是要去哪？”
“我……也是沒事兒出來隨便轉悠轉悠，對了，剛剛我好像看到小秦氏從前面走過去了，三弟看到人去哪了嗎？”
賈珊搖頭道：“小秦氏？沒有，倒是好像看到了二嫂子從那邊過去了。”
“你嫂子？哎，我突然記起來還有點事，這就先回去了，小潘，你個眼瞎的，剛剛怎么看的？回去再跟你算賬！”
“二爺息怒，剛剛小的確實看到了，不會有錯，還有寶珠那丫頭……”
二人小聲交談著離去。
平兒原地冷笑了一聲，果然是能惹的家宅不寧的狐貍精！
“怎么了？”
“沒什么。”
平兒輕輕搖了搖頭，見賈珊面上不以為然，又咬牙快走了兩步擋在了賈珊前面，正色道：“三爺還是少來這邊的好，本來這里很清靜，你們幾位爺天天來轉悠轉悠，沒事也有事了，三爺您說呢？”
“是是是。”賈珊服軟道：“平兒姑娘教訓的是，咱們回吧？”
平兒輕聲道：“三爺是主子，人家是小丫頭，可當不起三爺這句‘姑娘’。”
“當得起，平兒姑娘。”
“三爺！”
“平兒姑娘？”
平兒跺腳咬牙道：“三爺要是再戲弄人家，我就不理你了。”
二人說著話已是過了角門，進了東院，賈珊趁機拉住平兒小手小聲的說道：“好丫頭，今晚我很害怕，不敢一個人睡，你說怎么辦才好呢？”
平兒一下紅了臉：“呸，三爺愛怎么辦就怎么辦，人家哪里管得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