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上是個造型古樸的高臺。

夢魘輕輕將陳修放在高臺的臺階旁，軟塌塌的像一灘肉泥，如果不是身體隨著呼吸輕微起伏，和死人沒什么差別。

他抬手輕輕抹掉陳修臉上的血，澄澈的眸子從血漬中露了出來。

夢魘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像是身份獲得了這個洞穴主人的認可，而外來者陳修僅僅是抵御殘留的氣息就丟了半條命。

也許，他再也走不出來。

夢魘嘆了口氣，輕聲道：“就是這里了。”

“臺子上……有什么？”

夢魘貼著很近才聽到陳修的聲音，他抬頭看了一眼道：

“是顆男性人頭，頭發(fā)黑色披散在腦后，皮膚呈皮革化，除左側顱骨缺失沒有見到明顯傷口，唯一的右眼眼球腐敗眼皮深陷，唇部肌肉萎縮露出牙齒，看起來像死去十幾天左右，沒有見到白骨化的跡象，頸部切口相當整齊”

他盡可能詳細描述，猜測眼前所看到的殘缺人頭應該就是倫內特了。

一顆人頭的夢境，想想就荒誕而詭異。

然而這本就是異世界，就像他從未想過陳修的生命力竟如此頑強。

正常人死個千八百遍足以，這個少年就像異世界一樣，總能給人呈現(xiàn)出荒誕離奇的一幕。

“將我和麗坦……帶入夢境。”

走到這一步，陳修覺得大概率失敗了。

身體像一具尸體，脖子以下仿佛消失了。

滿屬性果然牛逼，都這德行了，還有幾口氣吊著。

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一口氣上不來，那就得重來。

夢魘的第一塊紋徽就是夢境契約紋徽，雖然可以進入和引導他人的夢境，但夢境自身的譎詭多變特性讓任何一次夢境探索都有很大的危險性。

至于夢魘的第二塊紋徽，噩夢之眼紋徽可以迅速讓人陷入睡眠，比如麗坦此時的狀態(tài)就是噩夢之眼的作用，另一方面它可以更精準的引導特定夢境，大大提高夢境的穩(wěn)定程度。

但那是對普通人而言，對遠超夢魘實力的強者就沒有任何作用了。

總而言之，這是一門看運氣的活兒。

夢魘深吸一口氣，陳修悲壯的情況讓他將生死也拋在腦后。

他眼球上翻，露出大片的眼白。

別人無法看到的畫面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那是一扇極為厚重高大的石門，屹立于彌蒙的灰色霧氣中。

“特娘的……”

腦海中由精神意志或者靈魂而構成的夢魘，瞠目結舌。

正常人的夢境入口也就是個小洞口，最多有些雜草遮掩，委屈下鉆進去就好了。

門的出現(xiàn)，意味著夢境主人的戒備和防范。

即便經(jīng)過專業(yè)訓練，最多也就是一扇普通的木門，禮貌點推開，不禮貌的話就一腳踹開也不是不行。

同樣的超凡者，門還是門，不過材料會因為實力、精神意志等情況越來越堅固，門也會變大一些，也可能會出現(xiàn)由應激意識構成的護衛(wèi)發(fā)動攻擊。

眼前……倒是沒有什么護衛(wèi)怪物之類的……

只是……夢魘仰著脖子，那是他見過最高的門，像一座巨大的宮殿大門屹立眼前。

他只不過是停在大門前的一只渺小螞蟻。

送個毛啊……

這大門就是來一打自己也推不開，然而……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然而……

他心里不停地轉折，所有心思又集中到了陳修。

“那小子都不怕死，難道我連個黃毛小子都不如么，哼！”

所有猶豫和糾結被堅定取代。

他的身體像氣球一樣膨脹，膨脹，再膨脹，直至變成和大門一樣高高屹立的巨人。

那呈現(xiàn)半透明的軀體，像是巨大的水泡，看著格外脆弱。

然而夢魘每一步，由虛無構成的大地都在轟隆作響，猶如地震般劇烈震動。

巨大的手交疊按在門上，夢魘同樣巨大的眸子被黑色填滿，像在宇宙群星中的黑洞，從外面隱見光芒逆轉的旋渦。

“啊啊啊！”

用于支撐身體地面瞬間塌裂，在一陣轟隆作響猶如末日的聲音中，大門緩緩打開了一道縫隙。

猶如被黑暗隔絕房間，縫隙中刺眼光芒傾泄如瀑，在以逆光為剪影的巨大身軀上，裂隙迅速如蛛網(wǎng)般蔓延。

夢魘緩緩低下頭顱，他的身軀正快速化為碎片。

如果有他人在場，能清晰看到那半透明的身體上，一條條細密的裂痕猶如靜脈網(wǎng)，隨后一塊塊崩裂。

“特娘的……”

聲音在空間中回響開來時，那扇巨大的門外，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

陳修環(huán)視一圈，沒有看到夢魘。

“這里，這里！”

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足夠空曠的空間給予良好的傳播條件。

陳修這才發(fā)現(xiàn)一個直接也就10厘米的黑球，正在不遠處滾動。

他身旁還站著一名少女，神色略顯茫然和驚慌。

從外貌上看，和麗坦長相有著八分相似，不過頭發(fā)和瞳孔都是黑色的。

在夢境空間中，陳修也恢復了原貌，他聽到聲音后趕緊將黑球抱起來。

“你抱反了！”

那道尖細的聲音抗議道。

陳修調轉后發(fā)現(xiàn)那黑球上竟然還有五官，那雙熟悉帶著點冷漠的眼睛，尖鼻子薄嘴唇，是夢魘沒錯了。

“幸虧你還活著。”陳修長長松了口氣，由衷感慨，旋即問道：“你怎么變成了個球！”

“這是我的夢境分身，意識和靈魂本來就沒形狀，我太虛弱了無法維持體型。”夢魘打量著陳修，尖聲道：

“倫內特的殘留氣息應該會嚴重破壞你的精神意識啊！你為什么看起來……一點事也沒有？！”

“難道我和你一樣變成一個球你就開心了？”陳修沒好氣道：

“我現(xiàn)在趕時間，你這個樣子以后怎么辦，我該怎么補救，你抓緊說。”

要是沒法補救……

他暗暗嘆了口氣，也只好重來了。

總不能讓夢魘真的變成球。

“這是我的夢境分身。”夢魘尖聲強調道：“不是本體，你明白嗎，總之，它會慢慢恢復的。”

說著，他催促道：“你趕緊的，不要在這浪費時間了，我會沒事的。”

陳修點點頭，扭頭看向安靜而膽怯的麗坦，不，是希爾德·維索茨基，輕聲說道：

“我知道你困惑了很久。”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就跟我來吧。”

說著，他輕輕將夢魘放下，率先超那猶如山川巨峰般高大的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