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雯哲。

來不及多做反應，陳雯哲的刀已經劈了過來。

雪白刀身上映出李水的面容。他不再癱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雙眼滿是難以遮掩的震驚。他失聲道：“陳雯哲？”

李水聽說，陳雯雯有一個變成喪尸的弟弟。

那時候他已經和隊友們混熟之后，陳雯雯在閑聊時無意間道：“其實看年齡，阿水和我弟弟差不多大。”

李水看著陳雯雯，以眼神表示疑惑。陳雯雯搖搖頭：“他叫陳雯哲，是個蠢貨。他變成喪尸……已經死了。”

李水看著陳雯雯的弟弟。很顯然陳雯哲變成了一個擁有神智，脾氣惡劣的a級喪尸。

刀光如雷霆迅猛劃破夜空，李水憑著本能抬臂去擋。泥土在他手臂上附著，硬化，形成了堅硬的保護殼。“鐺”一聲響，刀撞上李水的手臂，發出有如金石碰撞的聲音。

陳雯哲力氣極大，李水被震得退后兩步，趁著陳雯哲再度抬刀的間隙，叫道：“喂！陳雯哲！”

“怎么，怕了？”陳雯哲嫌惡道：“求饒也沒有，我看不慣你。怎么說你也是a級喪尸，沒有血味，倒弄的一身人味。不是把自己當成人了吧？”

“陳雯哲。”李水無視我陳雯哲的諷刺，道：“你記得你姐姐，陳雯雯嗎？”

“……不許，你提這個名字。”

陳雯哲倏然間變得暴怒。他咬牙切齒道：“我也沒有……什么姐姐！”他不再裝腔作勢，作出秉性惡劣的模樣。他眼中的殺意真實起來。

“我已經不是人了。我也沒有姐姐！”陳雯哲咬緊牙關，一字一句從牙縫中蹦出來。

“你見過陳雯雯？”他抬起那柄一直提在手里的尖刀：“不過和我沒關系了。死吧。”

話音未落，那柄在月色下閃著寒光的尖刀就直逼李水面門，刀勢之快，甚至能聽見破空的風聲。

李水后撤躲開，但仍想問問清楚。

他已經不很明白人類的感情了。陳雯雯提起她弟弟時，是笑著的。但她眼中的悲傷那樣真實，以至于李水看著，就替她難過。

讓她難過的，就是這樣一個惡劣的喪尸，是李水的同類。

“……”

這個臉上帶著可怖刀疤，向來溫和沉默，在遵循本能，追求血肉的喪尸中如同素食動物一般的異類喪尸憤怒起來。

他甚至不知道在憤怒什么。陳雯雯的眼淚，陳雯哲的漠然，亦或是他看著陳雯哲，就像看到真實的自己？他以為自己還是個人，但從來不是。他早晚會因為饑餓感和本能，變成一只真正的喪尸。在那之前……

“我會替雯雯姐揍你一頓。”

李水腳下的土地躁動起來。

泥土仿佛感受到了這個強大能力者的召喚，涌動著聚集起來，溫順地附著在李水周圍。陳雯哲觀察到這一動向，謹慎地后退半步，又嘖了一聲，旋即以迅雷之勢反手將拿著的刀刺入自己胸口。

李水尚來不及阻止，就見鋒利刀刃刺破胸口，這柄刀似乎有自我意識般撕裂傷口，吞噬血肉。陳雯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毫不在意，將刀猛然抽出。

刀身被鍍上一層邪氣的紅光，在月色下尤為詭異。陳雯哲提著刀，向李水撲過來。

下一秒，陳雯哲出現在李水身后，尖刀刺向李水的頭部。一道土墻升起，隔開了李水與陳雯哲。

陳雯哲手中尖刀泛起詭異的血光，他使出全力，用刀斬向土墻。堅硬土墻被一分為二，發出一聲巨響，而后轟然坍塌。

尖刀劈下，李水瞬間仰面退避，幾縷發絲從尖刀上飄落，陳雯哲冷哼一聲，又撲上前去。

陳雯哲反應敏捷，速度奇快，李水還未拉開距離，刀刃就刺進他的額頭。

陳雯哲露出滿懷惡意的笑容，使勁將刀捅地更深，還旋轉著刺了一圈。然而預想中晶石碎裂的聲音并未響起，陳雯哲面色劇變，小臂發力，整個刀橫著將李水的大腦劈開。

“李水”的尸體摔倒在地，漸漸褪色融化，失去人形，重新變為地上的泥土。

同樣一招，陳雯哲上當了兩次！

驟然成功的喜悅，以及被耍之后跌入谷底，這陳雯哲憤怒不已，他左右巡視，恨不得立刻找出李水再碎尸萬段。

月色籠罩下，樹林中靜悄悄的。喪尸不需要呼吸，因而周圍只能聽到陳雯哲踩斷枝葉的腳步聲。李水藏在哪？陳雯哲繃緊全身，警惕李水隨時可能發起的攻擊。

陳雯哲的速度比李水快，李水如果打算從自己的背面發動進攻，會被陳雯哲立刻察覺，并給予反擊。

除非……李水找到自己防御的弱點？如果那里是陳雯哲的弱點所在，李水一定會朝那里發動襲擊！

電光火石間，陳雯哲意識到了什么。地面泥土微動，陳雯哲顧不得其他，猛然用盡全身力氣一躍而起，想躲到空中。

李水就藏在自己的腳下！他只用將陳雯哲拉進土里，土里是李水的王國，陳雯哲必定再無反擊之力！

土面塌陷，陳雯哲反應過來，但還是太遲，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踝，就要往地里拉。

猝不及防間，陳雯哲提刀就砍，刀勢兇猛，要削去李水的右手。

李水看的清楚，陳雯哲已經慌了神。李水大可躲開陳雯哲那把詭異的刀，但若放開手，錯失良機，陳雯哲會更加謹慎，幾乎沒有機會再讓他陷進土地。

說到底，李水的異能主要用來躲避和防御，想要進攻卻并不實用。何況他現在餓的不行，沒有太大的能量供他耗時間。

因此，李水冷眼看著那柄泛著紅光的刀越來越近，最后砍開了手臂處的泥土護甲，刺入了他的手腕。

一股難以想象的疼痛感從手腕處傳來。這是他成為喪尸以來，遭受過最強烈的疼痛。

這痛感如此真實，甚至給了李水一種他還是人類的錯覺。

李水咬牙忍著，左手一并伸出，將陳雯哲拖進泥土。

陳雯哲眼看難以逃脫，竟發力將刀一寸寸砍過李水的手腕。

陳雯哲被拖進地里的同時，李水的右手也被徹底砍斷。

按說a級喪尸有著強大的愈合能力，斷掉一只右手而已，很快就能再長回來。甚至斷肢與本體也有著一定感應，被砍斷的手，仍然受主人控制。

然而李水與他的右手徹底失去了聯系。陳雯哲在泥土里越陷越深，李水掃一眼他身旁遺落下的刀。這就是陳雯哲的異能嗎。哪里被他砍斷，就再也長不出來？

陳雯哲在泥土中不住掙扎，但這里是十幾米深的土地之下，泥土的重力壓在陳雯哲身上，縱使他是a級喪尸，再有多大神力，也拿這份重量沒什么辦法。

陳雯哲發現自己動不了后，便放棄掙扎，兀自叫罵不停。

李水用異能開辟出一片正方體空間，躲在陳雯哲不遠處。

李水要使用異能，不能離陳雯哲太遠。此時叫罵聲以土地為介質傳入李水耳畔，李水無視了諸多不堪入耳的話語，此時盯著自己的手腕看了半天。或許可以遮住？

李水用左手撓了撓頭，如果再見面時，同伴問起，他要怎么解釋？

要告訴陳雯雯，她弟弟的事情嗎？

不過，他還能撐到和同伴見面，并一起旅行嗎？

李水越來越感到饑餓了。即使他可以通過別的辦法補充能量，也不會死亡，但忍耐力有他所能到達的極限。

當欲望久久不能得到滿足，久到像浸在水里的人快要溺死，再堅持一秒都會崩潰。那個時候，求生欲會讓人做出任何事情。

李水其實很希望，他永遠不要那種時候。

罵聲漸漸停了。李水回過神，又想起很早時候，何殊問他的話。

何殊那時候提了一個很刁鉆的問題，她問李水：“你是不是沒有呼吸？”

李水點頭。

何殊又問：“這樣的話，你又是怎么說話，怎么發出聲音的？”

李水：“？”

何殊：“人是通過聲帶發聲，就像琴弦。空氣從肺向上通過喉部，沖過聲帶，產生振動。空氣的振動通過口腔向外傳播，才能發出聲音。”

“所以，”何殊懇切道：“阿水，你是怎么發出聲音的？”

李水：“……？”

何殊最終也沒能弄清楚李水是怎么說話的。不過照陳雯雯的話說：小殊，這種喪尸世界，還有異能這種離譜的東西，你確定要通過科學知識考慮喪尸的合理性？

旁邊洛書城抬了下眼鏡：“物體通過振動發聲，介質傳播。我傾向于認為，喪尸不需要空氣，可以直接讓聲帶振動發聲，以此模擬人聲。之前看到一些藤蔓，他們可以模仿人說話，本質是一樣的。”

“至于異能者。”

“嗯嗯。”陳雯雯點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比如顧無憂，憑空創造火焰，連能量守恒定律都不符合。”洛書城無奈道：“未知永遠大于已知，人類發展至今，所擁有的偉大科學在自然面前不值一提。”

“唔。”何殊點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水聽著眾人討論，每個字都能聽懂，然而組合到一起，一句話都沒辦法理解。

……

陳雯哲似乎放棄了。他不知何時不再掙扎，也不再發出聲響。李水在黑暗無聲的土地中安靜等待著，陳雯哲沒有死，但大概不剩多少力氣。

接下來，李水打算收了他的武器，再詢問他離開陳雯雯之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