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阿瞞方才睡醒，他注意到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揉著僵硬的手說道：“小戎，多謝了。”

“所以，今天，你去嗎？”黃路躺在床上面無表情的說。

“還有一點還沒看完，所以麻煩你......”阿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行了行了，但是，今天是最后一次。”

“明天換我，一定一定。”阿瞞連連點頭。

“唉!”黃路扶額嘆氣，從床上爬起。

又是巡夜的一天。

走出尉所，夕陽還未落下，紅彤彤的夕陽染紅了天邊的晚霞，也染紅了洛陽的房舍，洛陽的街道，同樣染紅了人們的面容。

朱雀大街兩旁盛開著的桃花也被染成了亮麗的紅色，被大風一吹，紛紛落下，黃路抓住其中的一片，看了看，拋到一邊。

就像血一樣。

黃路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驚，這么美的畫面，怎么會像血一樣呢？

多年后，還是同樣的夕陽，同樣的地點，他見到了相同的景象，不過，那是真的——血一樣。

他搖了搖頭，將頭腦中的荒誕的想法拋除，走上街道。

現在還沒到宵禁的時候，因此，他還有時間逛逛洛陽城，夕照下的洛陽城是如此的不同。

隨著時間的推移，太陽的逐漸落下，當太陽落到被洛陽那高大雄偉的城墻遮住一半時，紅色漸漸的變為了金色，將整座城染上了金色的光芒。

街道兩旁的酒樓和樂坊不停的招攬著顧客，飯菜的香味，悠揚的樂聲布滿了整條街，與晚上的安靜截然不同。

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穿梭往來，聊天聲，講價聲，謾罵聲，偶爾天空中會有雄鷹飛過。

一個衣衫襤褸的乞兒——看樣子也就六七歲，趁著一個男人正彎腰在布匹店門前挑選著布匹，看打扮看起像是來洛陽做買賣的富商，飛快的上前，迅速的用利器切斷掛著錢袋的繩子，偷走了錢袋。

雖說他現在是總捕頭，但他不是阿瞞，他沒有那么強的責任心，也不想管這事，他只想填飽自己饑餓的肚皮。

他裝作沒看見，若無其事的走了過去。

他如同往日一般來到久違的茶樓，此時的茶樓已經沒有多少士子了，但他還是發現了一個穿著樸素的熟悉身影。

“子遠！”他叫道。

那人回過了頭，正是許攸。

黃路走到許攸身邊坐下，讓小二上了些吃食。

在茶樓內一邊吃，一邊和許攸聊聊天也不錯，等太陽落山了再回尉所開啟夜晚的巡邏。

“小戎。”許攸的臉上擠出了一副難看的笑容。

“子遠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黃路一邊吃，一邊問道。

“小戎，你說，我哪點不如逢紀，本初為什么不帶我去濮陽？”許攸用手支著頭，滿臉苦澀的說道。

看來許攸還在糾結，硬要說，可能你沒逢紀帥吧...

“子遠切莫在此事糾結，人嘛，還是要向前看的。”黃路夾起了一塊肉，送進嘴中。

還是何進送我的小香豬肉好吃，聽何進說是專供皇帝老兒吃的，不過嘛多養幾頭也不會怎樣。

“向前看？我前方的道路卻是不知在哪啊！”許攸長長的嘆了口氣。

嗯？那就去找阿瞞啊！對了，我好像忘記把他介紹給阿瞞了，等等，先問下他會不會律法。

“子遠，我倒有另一去處。”黃路吞下了那塊烤肉，慢條斯理的說道。

許攸的小眼睛立馬亮起了光芒，“小戎，何處？”

“你可懂大漢律法？”

“也曾讀過。”

“那好，等我吃飽了，跟我來吧！”

哼哼！你懂律法，那便太好了，阿瞞就交給你了！我悠閑自在的生活又回來了！黃路在內心歡呼道。

黃路在許攸焦躁的眼神下，慢條斯理的咽下最后一口飯。

“走吧。”黃路吩咐小二記了賬，起身走出茶樓，許攸緊隨其后。

太陽已經完全落到了城墻后面，整個洛陽城，都被籠罩在了高大的城墻的陰影之中，點點余暉，帶給洛陽最后的光亮。

黃路領著許攸，向北部尉所走去，“這次你不會再緊張了吧？”

“我都見過本初了，有什么好緊張的呢？”許攸信心滿滿的，拍著胸脯說道。

“但愿如此吧！”

“對了，小戎，你還沒跟我說見的人是誰呢！”

“當今大司農之子，已故的大長秋曹騰之孫，曹操，曹孟德。”黃路面無表情的說道。

他悄悄的看向許攸，想看看許攸的反應。

果然，許攸聽到曹騰和曹嵩的名字時皺了皺眉。

“怎么樣？還去嗎？”

許攸撓了撓腦袋，說道：“去，去！為什么不去！他不是和你們一起行動來著？也挺有名的吧？雖然比不上本初，但看起來還是個好人，為什么不去？”

“你不怕他宦官之后的名聲影響你？”

“小戎，別取笑我了，我就是洛陽的臭老鼠一只，哪里還有什么名聲可言。”許攸自嘲道。

“也是，你說的沒錯。”

“喂！你什么意思，不能安慰下我嗎？”

二人一邊相互取笑著一邊向尉所走去。

太陽完全消失在了地平線上，黑夜也正式降臨了，洛陽城內亮起了點點燈火，與天上的萬千星光遙相呼應。

嘈雜的人流聲，車流聲，逐漸的平息了下來，街道也很快變得空蕩蕩的了。

“洛陽北部尉所。”許攸瞇著眼，借著旁邊點起的火盆的火光讀著尉所上掛著的牌匾。

“怎么？怕了？”

“我會怕？”許攸說著，連忙跟上前頭的黃路。

尉所內的庭院里，今夜值班的宿衛已經到齊了，身著紅衣紅甲，整整齊齊的站在庭院中。

許攸見了，吐了吐舌頭，快步跟上黃路。

“阿瞞!”

“哦？小戎，還沒去巡邏么？”阿瞞從書案上抬起了頭。

“給你介紹個人，許攸，許子元，他律法挺厲害的，好了，你們自己聊吧，我去值夜去了。”黃路說完扭頭就走，卻發現自己的衣角好像被許攸拉住了。

“子遠？”黃路疑惑的看著許攸。

只見許攸肌肉僵硬，瞳孔擴大，手上直冒手汗。

得，說好的不緊張呢？

“子遠，不必緊張，阿瞞不會吃人的。”黃路沒好氣的安慰道。

阿瞞聽見了，也笑著說道：“小戎你去吧，子遠就交給我了。”

什么叫“交給你了”?黃路掰開許攸緊抓著衣角的手，一邊向外走去，一邊在心里吐槽道。

“出發！”

夜間巡邏再次開始了。

其實洛陽城夜間也沒啥好巡邏的，現在洛陽城并未宵禁，因此巡邏頂多也就防止失火呀，什么的，壓根沒有自己帶隊的必要，但是阿瞞這么講了，那么就這么做好了。

以前洛陽是有入戶搶劫的，現在入戶搶劫這種事基本上不會發生，必殺令對匪徒還是很有效果的。

洛陽也有夜市，夜晚的酒樓內依舊歌舞升平，洛陽北的東北角是需要重點巡查的地方，因為那里是一個貧民窟，那里的房子很破很舊，那里的人很窮很窮。

白日里的乞丐，小偷，大多聚集在這里，這里有的是地下賭場，阿瞞帶隊查抄的三個賭場，便都來自這里，這里同樣是潑皮惡霸的天堂，以及聽說私自販賣各自東西的黑市。

黃路聽過傳聞，說洛陽有兩面，一面就是代表朝廷官府，另一面就是夜晚中洛陽各處的貧民窟，東西南北各有一處。

黃路率領著整齊的宿衛舉著火把在貧民窟中走著，他環視著周圍。

漏了洞的屋頂，破舊的房屋。在墻角蜷縮成一團的臟兮兮的乞丐，空氣中彌漫著的酸臭味。

這是洛陽這座大漢最繁華，最美麗的城市的丑陋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