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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剪燈夜話

至于吳垚,張賁的意思,不能殺,也不能罰,反倒有賞!

雖然他背叛了上司,心懷不軌之心,妄圖刺殺!

但,這家伙身上有著莊敬的秘密和把柄,日后想要對付莊敬,他可是一枚好棋子。

所謂“有用者,不可借;不能用者,求借。借不能用者而用之,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此乃三十六計之,借尸還魂!

知道張賁的意思后,林鱗游雖并違逆,總覺得大哥太過于仁慈了,還有,對付莊敬,會缺吳垚這一枚棋子嗎?

這種背地里捅刀子的小人,留著也是個禍患,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

但是,大哥不愧是大哥,能力是妥妥的,三言兩語就讓莊敬這家伙撕了無常簿,也不再阻止林鱗游帶走妹妹。

當然,光帶走妹妹還不夠,他還要帶走越容——越容我?guī)Ф耍∫d都留不住她,我話嘅!

“莊敬是不敢阻止,問題是,人家姑娘是自愿上船的,愿不愿跟你走呢?”張賁問林鱗游,“對了,你有沒有問她,究竟為何要上這條賊船?”

“我還……”林鱗游木然搖頭,看著床上的兩個女人,“還沒來得及問。”

越容和小妹林瓏擁在一塊睡著了——剛剛還嘴硬拒絕林鱗游,這會兒身體倒很誠實嘛!看來這姑娘也是累了困了,畢竟她昨晚也沒怎么睡。估計心事真的很大,想著今日要上這條賊船,怎么的也睡不著吧?

她們睡得很香。

“好香啊!”張賁說,眼睛看著林瓏。

“好香。”林鱗游也說,眼睛看著越容。

兩人相視一笑,但慢慢的,笑容又收斂了。

船已越來越接近南京城,這一船的女人孩子,他們是救不了的。

唯有扳倒紀綱,才能拯救蘇州乃至天下的女人孩子。

但是扳倒紀綱,必須得遵循歷史軌跡嗎?

他們也知道自己救不了,也根本沒打算救,這種“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無私精神,太少人有了,那是圣人,是偉人!

他們不是,他倆都是俗人。不是俠,不是圣人,只是有一點這種大俠情懷正道精神的錦衣衛(wèi)……

……

南京城皇城外城存義街上一條小巷內(nèi),楊放站在寓所的大門口,有些恍惚。

他只離開了幾天,卻感覺仿佛離開了好久好久的樣子。

其實他從建初寺出來以后,先去了應天府衙門附近三山街任苒的住處,卻被告知不在家,而且,好幾天沒有回來住了。

她會去了哪里呢?

夜已深,他專門挑了深夜回來。不知為何,并不想讓別人看見他,更不想讓張賁林鱗游見到他——畢竟,當初是自己瞞著他倆單獨行動的。

其實在永樂朝,錦衣衛(wèi)辦事還沒有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條條框框,他們只聽命于皇帝,只要有手諭口諭,就可以放開手腳去做。

像捉拿逆黨這種事情,也并不需要上諭。

但是楊放身為一個小旗,沒有知照上官就單獨行動,已經(jīng)亂了規(guī)矩,若是出了什么大事,他擔不起這個責,上官想袒護也拉不下這個臉——你不事先知照我,還想讓我事后關(guān)照你?

現(xiàn)在真出事了,帶出去的校尉軍士全軍覆沒,還驚動了圣上,這下,就算他的上官是結(jié)義兄弟,只怕也不敢出頭袒護,說不定自己還要戴罪受罰。

也不知他們有沒有找過自己?

寓所內(nèi)傳來貓的叫聲,打斷了楊放的沉思,他終于抬手,推了推大門。

大門從里閂著,紋絲不動,楊放又不好呼叫大哥二哥,不說他們睡著了,自己壓根就沒臉見他們。再說了,那兩小子一睡著就跟豬一樣,天塌下來都喊不醒。

他退后兩步,望著圍墻一個助跑,肩膀一聳就躍上了墻頭,手掌在上面輕輕一點,一個鷂子翻身,人已輕飄飄落在了院墻內(nèi)。

大哥二哥的房間一片漆黑,楊放希望他們是去教坊司或是睡著了,而不是去尋找自己,或者在衛(wèi)所受罪。不然,他會更愧疚的。

然而,自己的房間卻還亮著燈!

橘黃的燈光從窗紙上朦朧透出,窗紙上只有蠟燭火苗偶爾晃動兩下的影子——看來,床頭的燈臺也點著,不然不會有燭影晃動。

作為一個合格的錦衣衛(wèi),這點觀察能力還是有的。

然而,并不見有人的影子。

莫非,有人在等著自己?而且,還是在自己的床上……

楊放有些忐忑:可千萬別是鎮(zhèn)撫司的人!不應該啊!自己可是跟上頭打點過了!

下意識地拍了拍腰間繡春刀,楊放挪動腳步,走向自己的房門,每一步都走得很輕……

任苒的那只貓,短短幾天居然已經(jīng)不認識他了,站在屋頂上弓著背,朝他很不友好地叫著。

楊放嫌棄地瞟了貍貓一眼,心里暗罵再叫老子一弩將你射將下來!

但他哪舍得真將它射下來?這可是任姑娘送給自己的呀!一如大哥所說,它可是我和任姑娘的定情信物。

正在此時,從他房間傳來一聲呼喚:“阿貍,你在亂叫什么?”

女人的聲音,而且,是他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是任姑娘!

楊放緊繃的心弦立刻放松下來,卻又反倒心跳得更加厲害了,他猛趨上前,一把推開了房門——

“苒兒!”

“啊——”任苒正倚靠在床頭,手捧一本書就在燈火在讀,聽得呼喚,一聲驚呼,待看到來人是楊放的時候,便沒了驚,卻是喜了!

她掀開被子跳下床來,連鞋都顧不上穿,跑到楊放跟前。

兩人互相看著,良久無言,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楊放先動起了手,一把將任苒摟入懷中,緊緊抱著……

任苒剛才丟在被上的書輕輕滑落在地,嘩啦啦地合上了,一看封面,上題四字——“剪燈新話”……

楊放并未注意到任苒看的是什么書,不然準得臉紅——這書正是林鱗游書肆淘來,看完之后擺在他的書架上的!

《剪燈新話》這書,乃是浙江錢塘縣人氏瞿宗吉寫于元末明初,洪武十一年編訂成帙,以抄本流行。書中普羅男女的畸變離奇隱秘、人鬼相戀、靈怪艷情……在當時沉悶的政治環(huán)境中引起了無數(shù)讀者的喜愛與共鳴,甚至連國子監(jiān)里的經(jīng)生儒士也閱讀它,廬陵李禎還致敬仿寫了一部《剪燈余話》……

連瞿宗吉自己也曾坦陳此書“近于誨淫,藏之書笥,不欲傳出”。

當然,沉悶的不只是國子監(jiān)的經(jīng)生儒生,還有林鱗游這個錦衣衛(wèi)。

穿越至此,一下子沒了手機電腦的陪伴,那叫一個空虛寂寞,雖然有教坊司的姑娘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大明繁華,但是總不能天天都往教坊司跑,那樣的話,心靈是不空虛了,銀子包和身體是一天比一天虛啊!

直到有一天,林鱗游發(fā)現(xiàn)了書肆的存在,那里邊的書,哪一本不比網(wǎng)絡小說精彩?

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除了《剪燈新話》,還有《嬌紅記》、《雜事秘辛》等等,當然,醫(yī)、卜、農(nóng)家經(jīng)典等書也看,興趣廣泛,無所不包。

自己看也就罷了,還常常邀請教坊司的粉頭們一起看,有些粉頭不識字,他就熱心地講給她們聽,講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能把教坊司的粉頭們都給說得臉紅的,他是第一人!

當然,他也熱情推薦張賁楊放他們看,并且常說,你們現(xiàn)在不看,以后怕是想看也沒得看了。

其實這些書跟自己當代的書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兒科——說的是內(nèi)容描述方面。在文學造詣上,單拎一篇出來都是可以當作語文考試文言文用例的!

只不過古代的文人之流,還相對安分保守,加上是用文白相雜的文字寫的,除了權(quán)做消遣打發(fā)時間,林鱗游主要還是抱著學習研究的態(tài)度品評閱讀。

當然,對于楊放任苒他們來說,打開這書,就是打開了一個新世界啊!

貍貓蹲在房頂,看著楊放的房間,“噗”一聲,桌上的蠟燭燃燒著的燭芯被剪斷了……

貓不叫了,豎起了耳朵好奇聽著,似乎有別的貓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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