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賁一行四人在夫子廟閑逛,看到那買炙金腸的小販也在道旁擺攤,老遠就聞到了腸的香味兒。
要說腸這玩意兒也真是奇怪,明明是裝屎的,烤起來也能這么香。
“又是你!”過去這么久了,張賁似乎還對吃到腸中腸的事耿耿于懷。
“兩位大人!來兩根嗎?”攤主抬頭笑臉相迎。
林鱗游還是很喜歡這腸的,貨真價實,都是肉,沒有亂七八糟的邊角料,更主要的是,這羊都是吃草的,不是吃泔水和飼料的,所以聞著香,吃著也香。
“小妹,容兒,這腸你們一定得嘗嘗的!”林鱗游道,“給我們來八根!”
“要這么多?”張賁道。
大家都詫異了,本來張賁這家伙是他們當中最能吃的,換作平時,一人炫八根都不在話下。
“多嗎?讓隔壁屁民看到,還以為我們吃不起呢!就八根,一人兩根!”林鱗游闊綽地甩出寶鈔。
不一會兒,炙金腸出爐,使荷葉拖著,香味撲鼻,林鱗游先遞給越容兩根:“來!容兒,吃根腸吧!”
越容接過炙金腸,看著表皮金黃焦脆,滋滋冒著油,著實令人食指大動。
“這么粗!”越容驚嘆道,“這么粗的腸,我還是第一次吃呢!”
林鱗游剛把炙金腸遞給小妹,回頭笑著道:“還有更粗的呢!下次有機會讓你見識見識。”
“太粗會不會太膩啊?”林瓏問。
“不會,我會洗得很干凈,絕對不會膩的。”林鱗游道。
“嗯——是不錯,不膩。”越容輕咬一口場,抿著嘴俏皮地微點著頭。
張賁:“……”
正吃著,忽聽馬蹄雜踏,呼喝聲中,兩隊人馬交戰起來,看為首的,分別是漢王朱高煦和兵部指揮使徐野驢。
“徐兄真勇啊!漢王都敢正面剛!”張賁感嘆道。
“野驢兄危矣!”林鱗游道。
四人吃著烤腸,在攤子前駐足觀望,且看不但徐野驢勇,他的部下也是個個奮勇,縱馬揮刀,漢王新招募的天策衛士紛紛被斬落下馬。
漢王大為心疼,縱馬上前,一劍格住徐野驢斬下的劍。
“把我的兄弟當菜砍,不好吧?!”林鱗游在心里默默說出漢王的心聲。
“大膽!”漢王怒睜了眼。
徐野驢似乎這才看見漢王,趕緊收起劍,止住部下,卻也不下馬,只在馬上行了一禮:“漢王殿下。”
“你眼里還有我嗎?”漢王冷冷地道。
“這些人鬧市行兇,漢王何故阻擋在下?”徐野驢并不畏懼。
“他們是本王部下,何時輪到你們兵部來管?”漢王道。
“既是殿下的人,只怕還得勞請殿下隨我到兵部一趟。”徐野驢道,“還有這些人,在下要一并依法鞠治。”
漢王冷笑起來:“怎么?你還敢拿我?”
“殿下誤會了。”話是這么說,徐野驢的人卻還擋著道。
漢王當真是怒不可遏了,從來都是文官跟他過不去,想不到今日冒出個兵部的武官,敢跟他叫板了,這不禁令他對前程大事生出擔憂,那紀綱,真不該亂來對金忠下手的。
“走!”漢王懶得再鳥徐野驢,大手一揮,就要帶了剩下的人走。
“殿下不能走。”徐野驢領著他的人,擋在路中紋絲不動。
“你個小小的兵馬指揮,還敢攔我?反了你了!”漢王怒道,揚鞭環指一圈,“識相的,統統給我閃開!否則,管教你們一個個人頭落地!”
徐野驢昂首道:“殿下可教我們人頭落地,我徐野驢便拼著人頭落地,也要在圣上面前參你一本!”
好個徐野驢!漢王這要不動點真格,別說面子上掛不住,這徐野驢說要參自己,還真做得出來,以后別說文官更加蹬鼻子上臉,恐怕武將們也從此不再看好自己了,今兒個必須得殺個雞給這些猢猻們看看!
而且這批新招募來的天策衛士被徐野驢殺了大半,若是不為他們出頭,真正成事之日,還怎么叫他們舍生向前,以死相報?
看這些天策衛士兵,個個咬牙切齒,就等漢王他一聲令下了。
“叫你的人走!”漢王瞪著徐野驢。
徐野驢果然人如其名,犟得可以,只搖了搖頭。
“好,好!”漢王再次冷笑起來,突然出手,一劍揮向徐野驢。
張賁和林鱗游不約而同,各自捂住了林瓏越容兩位姑娘的眼睛,于此同時,一抹鮮血飛濺,徐野驢被漢王朱高煦斬落馬下。
徐野驢不是避不了,他就是要以身入局,將自己變成一顆棋子,以身飼虎,卻也不是為了救虎,而是為了殺虎!
壯哉徐野驢!
徐野驢一死,手下的人雖然悲痛憤恨,卻也不敢再攔著朱高煦,默默讓開一條道來,漢王朱高煦趾高氣昂地策馬走過,又回轉馬頭,看著正對著徐野驢尸首默哀行禮的士兵們道:“本王會向父皇為你們的指揮使求情功恤。”
士兵們敢怒不敢言,朱高煦也知眾怒難犯,殺了徐野驢,氣出了,頭腦也冷靜下來,帶了人馬揚長而去。
出了這樣的事兒,林鱗游他們也沒了心情再逛,正要走,不曾想張賁肥大的身軀在人群中甚是醒目,早被朱高煦瞧見,縱馬過來,瞧了瞧四人,看向張賁:“張千戶,你緣何在此?”
林瓏越容跟了張賁林鱗游沖漢王行了禮,張賁便道:“回殿下,在下無事,只是閑逛。”
“方才的事,你們都看到了?”朱高煦問。
“回殿下,我們什么都沒有看到。”張賁道。
朱高煦凌厲的眼神從四人臉上一一掃過,也不說話,撥轉馬頭去了。
張賁吁出一口氣。
越容:“剛才發生了什么?”
林瓏:“你們為什么要擋住我倆?”
她倆倒真的沒看到朱高煦將徐野驢斬落下馬。
“沒什么。”張賁默默道。
張賁林鱗游是由衷地敬佩敢跟漢王正面硬剛的徐野驢,他們遠沒有他這份舍身取義的勇氣,雖然身為錦衣衛,皇權在手,但心里也很清楚,他們只是皇上養的狗,漢王,才是皇上親生的兒啊!
果然,徐野驢被殺之后,朝堂風平浪靜,平時能說會道連皇上都敢批評兩句的科道官們集體緘默,沒人出頭為徐野驢說幾句話。
朱高煦自然也是平安無事,照舊在京城瀟灑過活,帶著天策衛四處游逛。
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這事兒,皇上終于還是知道了。
只不過,知道之后,朱高煦依然平安無事,瀟灑如舊。
律法只是家法,國事可以只是家事。
這就是皇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