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他難以接受的并不是失敗本身，在重要的賽場上，輸給級別更低的對手也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

他接受不了的，是失敗的過程。

一種前所未有的想法出現在腦海，他居然有些希望程明前在剛才的比賽中操作失誤，狀態低劣，決策紕繆。

這樣，他多少能找到一些理由來解釋這場失敗。

這場“道館子弟”面對低劣聯盟出身的孩子的失敗。

可是沒有。

程明前是在沒有操作失誤，狀態極佳，策略正確的前提下輸的。輸的原因，僅僅在他選擇突襲的后兩秒內，雙方在決策上的巨大差異。

用尾巴當作不經意的失誤，以誘敵進攻。

停頓一秒展開蓄力，保證輸出恰好可以在兩招內解決對手。

主動暴露以換取更為清晰的視角。

在對方第一次攻擊時采用走位躲開。

在流鋼齒犬的技能CD結束以及“卸力時間”到來之前，打出第二次攻擊。

步步為營，程明前不是沖向目標，而是一頭扎進一張專為其準備的天羅地網。

文昭的行事果斷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程品良的豐富經驗讓他無比清楚，文昭的計劃到底有多大的風險。

如果誘敵失敗，那不僅會暴露自身位置，把主動權拱手讓出。后續亮出全身的時候，也會留下無法移動的空窗期。

如果走位不夠精準，走得太近，會被攻擊判定傷害到。走得太遠，就無法用攻擊范圍極窄的鋼尾對流鋼齒犬造成第一次傷害。

而且，程明前其實有一個很簡單的破敵之策。

在第一次中了鋼尾攻擊后，可以選擇立刻加速離開，迅速拉開和帝王貂之間的距離。這樣，后者的甩尾就無法攻擊到他。

【先機蓄力】的持續時間只有兩秒，在第一次攻擊之后，則僅僅剩下半秒不到。在這之后到來的“卸力時間”就會把它變成活靶子。

彼時，文昭就只能任人宰割，回天乏術。

沒人能保證程明前不會想到這個策略。

雖然這么說有點馬后炮，但文昭這么做明顯有賭的成分，而且賭贏的概率并不算大。

然而，一切已經發生。

程品良看著熒屏上文昭尚且年幼的面孔，只能把所有的話都咽到肚子里去。說的太多，反而像是給自己找借口。

第一局比賽結束后，只有兩分鐘的休息時間。在這期間幕布不會打開，除非其中一個選手或他的教練申請休息。

程品良原本是打算申請一下的，可最終還是放棄了。

沒什么可以交流的。程明前狀態不錯，他自己會繼續保持，至于什么戰術能夠應付文昭，他也不知道。

對面是一個膽氣頗高的賭徒。對這種人，只能以穩制衡。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沒想到啊沒想到，有這么一天，會出現讓玄金道館的教練都覺得太激進的打法。

沉思間，程品良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轉過頭，看見了樂余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的語氣帶著一點戲謔：

“你所說的‘絕望’，我是見識到了。”

“也許只是巧合?！背唐妨枷乱庾R嘴硬。

“自己都不信的話就不要說出來了?！?

樂余沒理會他的嘴硬，自顧自的打開了筆記本，記了些什么。

和這兩個人不一樣，周遭的其他觀眾并沒有如此迅速的判斷能力。畢竟所有決策和判斷都集中在短暫的兩三秒鐘內，沒有充分的經驗作為支持，很難看懂什么。

即便是分析師們也只能茫然的頓在原地，前所未有的視覺體驗刺激著他們老舊的思維方式。也許還要假以時日，他們才能接受今天的所見所聞。

在那之前，他們的心里就只有錯愕。

直到觀戰屏幕上開始播放賽間倒計時，分析師們才陸續回過神，開始交流起對這場比賽的看法。

不出意料，他們很快就發生了爭執。根據觀點可以分為兩派，一派認為這是巧合所致，另一派則認定這是刻意為之。各有道理，不可開交。

爭執并不少見，可直接在比賽進行時的觀眾席上發生爭執，難免會引起注意。

其他場地的觀眾循著聲音看向這邊，才注意到，這個拐角處的賽場已經開始第二局對壘的倒計時了。

“沒想到這么快就出現了首勝?！币粋€坐在一號場地的女子瞥了一眼十二號場地，旋即便收回了眼神，看了看時間?！安坏饺昼?，雖說十二號的首局匹配的都是些雜魚，但贏得這么快，有些不給面子啊?！?

“春月姐，”另一個年齡較小的女孩微微站起身，為了看得更清楚些，“我有個問題?！?

“說。”

“聯賽選手都是藍色方對嗎？”

“是的，專門統一了陣營，比較好區分?！?

“但是……”女孩話說一半，有點猶豫的補充道：“勝的好像是紅色方哎?！?

白春月的身子微微一震，猛地轉過頭：“什么？”

“我說好像是紅色贏了。”白夏云的聲音放小了一點，面對白春月，她始終不敢把話說的太肯定。要不她追究起來自己就要倒霉了。

白春月揚起頭，仔細看了看十二號場地的情況。

果然，觀戰屏幕上顯示的是紅色方1：0藍色方。

她沒有急著去看情況，快速在自己面前的平板上點了幾下，調出了今天比賽的對戰信息。順著列表，在程明前名字的旁邊找到了答案。

“文昭？未名縣聯盟？”

都是未曾聽說過的名字。

不應該啊，她在來之前，已經把所有可能帶來威脅的對手都了解過了。作為本次帶隊的副隊長，這是她的任務。

簡單的回憶了一下，她感覺對這個名字還是有印象。

旋即又打開了一個表格，表格中密密麻麻的是一排排姓名以及對應的信息。這是本次遠州市站點需要面對的所有對手。

名字被標記為三種顏色，紅色頗具威脅，黃色謹慎對待，黑色不足為慮。

終于，反復滑動了幾次后，在黑色的列表中，她看見了文昭的名字。

與此同時，她也回想起當時將文昭排除出威脅名單的場景。

原因倒也簡單：年齡太小，沒有大賽經驗，存在代打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