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回到宿舍，赫然發現郭鵬也在。

這就太讓人意外了。

這哥們最近和楊小紅如膠似漆，十點以前從來不回宿舍。

除了晚上睡覺，平時人影都見不到。

好一陣沒交流過了。

林河問他：“今天沒去約會？”

“沒，她們排練節目呢！”

郭鵬想起一事，問：“對了，聽說廠子要試制摩托車發動機，這事你聽說了沒？”

林河問道：“你不知道？”

郭鵬說道：“沒啊，昨天才聽人說的?！?

林河那個無語，這哥們真是陷入愛河不管天荒地老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和楊小紅雙飛，無聲吐槽了一下，道：“是有這事，文件已經下發了，你沒看到？”

“沒有！”

郭鵬吐槽：“這種國家大事不是我關心的?！?

好吧！

林河無話可說。

郭鵬又好奇問：“咱們廠也能造出發動機？”

“不能！”

林河說道：“但有了我就沒問題。”

“你？”

郭鵬瞪大眼睛，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

“對！”

林河點頭：“我設計了一款摩托車發動機，廠子已經研究討論過了，準備試制?！?

郭鵬驚了個呆：“你什么時候會設計摩托發動機了？”

林河一臉淡定：“我前陣子天天晚上畫圖，你不也看到了？”

郭鵬一愣一愣：“你畫的那玩意是摩托車發動機？”

林河無力點頭：“是?！?

郭鵬一臉不可思議：“你沒開玩笑吧？”

林河沒好氣道：“我跟你開玩笑有啥好處？”

郭鵬抓了抓頭：“大哥你這么牛逼我怎么不知道？”

林河一臉鄙視：“你天天忙著和楊小紅卿卿我我，什么時候關心過國家大事？”

郭鵬一臉訕訕，又好奇：“你怎么會設計摩托車發動機？”

林河輕飄飄道：“設計個摩托車發動機有啥難的？”

郭鵬那個無語，大哥謙虛一點行不行？

聊了一陣，洗把臉上床睡覺。

郭鵬還有點不明白，這個舍友怎么忽然就牛逼起來了。

先是干私活撈外塊，就已經很牛掰了。

現在可好，竟然開始設計摩托車發動機了。

這已經不能算牛逼，而是要飛出地球的節奏了。

這種情況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好像是半個多月前……

次日上班。

林河到技術科，和周秉光商量試制的準備工作。

把環節捋了捋，物料還沒到，目前能干的只有設備改造工作，有些必須的設備廠里的設備太老了，達不到工藝標準，要進行技術改造，比如，熱處理爐。

熱處理材料時用的。

廠里加工的部分齒輪對材料也有要求，需要進行熱處理。

但對工藝標準控制不嚴，車間是能湊合就湊合。

所以訂單一直萎縮，才想轉產摩托車。

這也是所有廠子的通病，質量從來是掛在嘴上，很難落實到工作上。

林河不想湊合，也不能湊合，這一仗要打不好，他就得卷鋪蓋滾蛋。

拉了一個清單，給周秉光過過目，沒什么意見。

由著他去折騰，到時發動機制不出來，也不擔責任。

周秉光小算盤打的很精，機關混久了大抵都怕擔責。

工作不求出彩，但求不擔責就行。

林河心里有數，看破不說破，干就完事了。

于是收拾了下，叫上兩個技術科的技術員，去了熱處理分廠。

分廠的廠長叫王凱，一個矮胖子，四十歲出頭。

相貌老實忠厚，從來不與人為惡，與誰都友好。

試制發動機是廠里頭等大事，張廠長親自掛帥，沒有人敢不重視，王凱自然也不敢陽奉陰違，親自陪著幾人在車間轉了一圈，隨時聽調遣。

看了看熱處理分廠的加熱爐，林河直搖頭。

全是老舊的空氣加熱爐，國外已經淘汰的設備。

這類爐子效率低能耗大，密封性較差，爐溫也不太好控制，最關鍵的還是人為因素影響太大，處理的工件氧化脫碳嚴重，質量沒辦法保證。

轉了半天，見周秉光工作不積極，林河只好主動提出要求：“王廠長，咱們的熱處理爐老化比較嚴重，達不到工藝要求，能不能騰出一臺爐子重新改造一下？”

王凱答應的很痛快：“可以，你們是上級領導，你怎么要求，我們就怎么改！”

林河笑道：“王廠長別害我，我就一個干活的，可不是什么上級領導?！?

王凱打個哈哈：“遲早的事，遲早的事?！?

林河也不多說，現場提要求。

王凱聽了幾句，說：“這樣，咱這腦子都不太好使，記也記不住，去辦公室說吧！”

林河點頭，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辦公室。

一排平房，分廠的辦公室基本都是這樣。

進會議室坐下，一個妹子提著水過進來倒茶。

林河一瞧，嚯，還是老熟人。

張雅潔瞟了他一眼，裝作不認識。

林河也不好盯著看，應付分廠和車間的領導。

張雅潔先給周秉光倒了杯水，周秉光兩只手接過，說了聲謝謝。

不可能不知道這是廠長家的姑娘。

又給林河倒了杯水，林河就隨意多了。

一手接了一下，盯著人家姑娘的臉看。

張雅潔偷偷瞪了他一眼，轉身給其他人倒水。

林河心里感慨，老張太不講究了！

把閨女扔到分廠來端茶倒水，這哪是親爹能干出來的事情。

再想想兩個姑娘的結局……

林河對張廠長的怨念更重了。

若非機會難得，能掘到第一桶金。

說什么也不救老張這局。

讓老頭早點退休養老去。

轉了幾個念頭，王凱開始談工作，林河不得不將這些有得沒得暫時丟開，打起精神開始討論工作，說了說熱處理爐改造的具體要求，從選材到步驟流程，每一個環節都很詳盡。

一干人聽的很認真，時不時在本本上記兩筆。

嘴上不說，心里很服氣。

不管發動機能否制出來，至少這小子肚子里墨水不少。

知識面太廣了。

裝備制造、化學熱力學、物理熱學、冶金工程、材料科學都能說的頭頭是道。

感覺像是一部百科全書。

不佩服都不行。

張雅潔倒完水沒有出去，也坐在后面聽。

聽著林河從容自信，在一堆領導面前毫不怯場，語氣不急不緩侃侃而談，一連串的各種專業名詞術語，就覺的好帥，有知識的男人總是容易吸引女孩子。

要是再特立獨行點，就更吸引了。

會開了一個多小時。

車間的人提了不少問題，林河一一作答。

一直到離開熱處理分廠，也沒機會跟張雅潔說句話。

時間還早，林河本來還想去趟熔煉分廠。

不過看周秉光積極性不太高，就識趣的沒說。

出廠回技術科，摸了會魚到點下班吃飯。

晚上繼續加班，繪制摩托車整車圖。

隔天休息。

林河掐著點出了門，在出廠的必經之路上等。

廠長家的姑娘今天休息，早就約好了一起出去玩。

順便還要去做衣服。

不到一根煙的功夫，兩個姑娘背著包包來了。

蘇小美穿裙子，腳上是涼鞋。

張雅潔穿長褲，腳上是一雙黑皮鞋。

萬年不變的大辮子，土氣中透著小清新。

出了廠子坐上公交，先去了解放路。

解放路有條商貿街，那里裁縫店多，面料比較全，適合訂做衣服。

公交車有點破，跑起來咣當咣當仿佛隨時會散架，也有點擠，空氣質量極差，氣油味和各種汗臭味熏的人暈暈乎乎，放到二十年后，狗都不坐這種破車。

這年頭沒得挑，只能將就著。

張廠長到是專業車，可那老頭不是東西。

兩個姑娘和普通工人沒區別，從來沒享受過特殊待遇。

司機開車還野，一個急剎車，過道里的人仿佛墻頭草一樣往前倒。

蘇小美撞在了林河身上，勉強穩住身子。

林河抓著扶手撐住身子，前面張雅潔側著身子往前倒，忙騰出一只手攬住腰，張雅潔才站穩，不少人吐槽，讓司機開慢一點，司機充耳不聞，依舊當跑車開。

好不容易到站，林河三人下了車，總算松了口氣。

蘇小美吐著槽：“這個司機太不是東西?！?

張雅潔也連連點頭，可不是，跟坐碰碰車一樣的。

林河也挺不爽：“等明年我買個桑塔納，再不坐公交車了。”

蘇小美眨著眼：“你有那么多錢嗎？”

林河信心滿滿：“明年就有了?！?

張雅潔撇撇嘴，盡吹牛。

商貿街很熱鬧，人來人往的絡繹不絕，賣什么的都有，改名叫百貨街最合適，旁邊一條小巷子一溜裁縫店，多是些下崗工人開的，天河別的不多，就下崗工人多。

去年老爺子南巡后，重新明確主基調，改革大潮再次洶涌澎湃。

市場經濟像是加上了一百號汽油，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動能。

民營小企業發展的如火如荼，計劃體制下的國營廠日子則越來越難過。

天河市幾百家廠子，開工的不足一半。

像勝達鑄造廠這種日子還能過的去的，更是鳳毛麟角。

明年又要啟動新一輪的改革，大半廠子破產重組，變成了……

想遠了想遠了。

林河晃晃腦袋，陪著兩姑娘進了一家裁縫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