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趕尸客棧抽掉了一塊門板，一個須發潔白的“中年人”探頭探腦地出來了。

頓時，外面圍著的人，更加肆無忌憚地大喊大叫起來。

這個“中年人”長相十分奇特，明明看上去已經衰老得不成樣子，但是卻總是給人一種只有三十歲上下的錯覺。

就仿佛歲月無情地在他身上抽走了數十年。

中年人的身后跟著一個怒目圓瞪的老頭兒，兩人一前一后出門。

正是蔣百里和張大爺。

蔣百里干咳了一聲，將所有的目光全部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各位鄉親……”

“把江厭交出來！”

蔣百里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在身邊的張大爺。

張大爺為人正直爽快，在群眾中頗有威信，也正是因為有張大爺罩著，江厭才全胳膊全腿的活到了今天。

江厭的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三個人。

蔣百里、張大爺、阿秀婆。

蔣百里對江厭自不消說，江厭變成如今這樣的熊孩子，大多半都是他寵出來的。

張大爺也對江厭百般寵愛，但是屬于面冷心熱，打起來也真的下的去手，好幾次把江厭打得“死去活來”。

——確切地說，是打的時候：“要死了，要死了”。

打完之后：“恐龍特急克塞號，一級準備，恐龍特急克塞號二級準備，恐龍特急克塞號，三級準備……沖啊！”

如果說天底下唯一能夠制住江厭的，也就是江厭口中的“宇宙無敵大魔王，阿秀婆”。

所幸的是，江厭出生之后，阿秀婆便迷上了燒香拜佛，在堂屋后面搭了一個佛堂，供著一座八面菩薩，對江厭的事甚少過問。

除了每日檢查江厭的“正氣歌”是否被熟練外，有時候一天和江厭也說不上一句話。

但是每日被叫到佛堂中的江厭，都是膽顫心驚，佛堂中的溫度低的可怕，冬天的時候，江厭出來甚至渾身都要沾上一層白霜。

佛堂。

是江厭童年的噩夢。

“張大爺，您來評評理。”村長李三通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后開口。

“你家江厭未免也太無法無天了，我們今天來這里的意思，以前就跟你說了，江厭，必須搬走。”

張大爺面沉如水，一字不吭。

“就是，江厭必須搬走，前天我家剛買的十只仔雞，本來想做蛋雞養著的，可是江厭那小子，居然，居然全部用石頭砸死了！”

“還有我家的大黃，每日為我看家護院，多聽話的一只狗，昨天，昨天我開門，你們猜怎么著……大黃被活活吊死在我家門口了，天殺的江厭，賠我家大黃命來！”

“我家前天出門，門口平白無故多了一堆屎，除了你家那個天殺的化生子，還有誰做出這么缺德的事！”

“我兒子大胖被你家江厭誆騙說出了生紅薯就可以變聰明，回家了一口氣吃了十根生紅薯，到現在還在一直放屁。”

張大爺沉著臉聽著苦主訴苦，對于江厭的所作所為，他并沒有太驚訝。

五歲的孩子，未免也太能造了。

蔣百里陪著笑臉，一一跟大家解釋，能賠錢的就賠錢，實在不行，就賠笑臉，賠小心，只求息事寧人，張大爺恨不得想把江厭拖出來當著大家的面再打一頓。

但是轉念一想，江厭雖然皮糙肉厚，但是總打孩子也怕打壞——畢竟昨天的傷還沒有好。

“他還偷看我老婆洗澡！”

人群中不知道誰大叫了一聲，蔣百里頓時一驚，陪笑道：“不至于吧謝三哥，江厭還是個孩子……你一定眼花看錯了。”

“我沒說他，我說的是你！”

蔣百里頓時面容通紅，變得窘迫不堪，“謝三哥，無……憑無據的，別……別亂說啊！”

“就是你！”

“我告你毀謗，張大爺，他毀謗我，他毀謗我啊！”

張大爺嘆口氣，搖頭。

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狗熊兒操蛋。

“諸位。”張大爺高聲道，“諸位的損失，我們會承擔的，但是江厭還小，大家看在他不懂事的份上……能不能……”

話音未落，人群高聲喊道，“必須搬走，你們一家必須搬走！”

李三通干咳一聲上前：“張大爺，您也看到了，這是群眾的呼聲，我雖然是村長，但是也不能徇私舞弊，您看您挑個啥時間，我叫幾個村里的人幫你收拾東西。”

“啪！”

忽然間，一個黑影閃過，緊接著響起了哎呀的叫喊聲。

江厭被人一個拋物線從屋里面丟了出來，還沒來得及揉屁股，里屋中阿秀婆的聲音就響起：“打，給我往死里打，打壞了算我的。”

阿秀婆面如寒霜，走了出來，冷笑一聲：“都不動手是吧？那好，我來！”

說完，操起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火鉗便劈頭蓋臉地要向江厭的頭上砸去。

江厭這是真的嚇住了，張大爺雖然打得兇，但是手下還有分寸，要是這一鐵鉗砸下，是生是死都很難說了。

幾個人趕緊上前，奪下阿秀婆手中的鐵鉗，李三通勸道：“阿婆，何必這么大的火氣，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打壞了就不好了。”

蔣百里和張大爺如同老鼠見貓，居然不敢勸，只是連連點頭。

江厭委屈的爬起來，輕聲叫道：“阿婆，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

“免了。”阿秀婆冷冷地道，“我這里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愛上哪就上哪去，總之，誰要是想把我從這屋子里頭趕出去，我老婆子就和他拼命。

砰！

阿秀婆砸門而去，留下驚魂未定的張大爺和蔣百里。

于是，蔣百里又開始使出渾身解數，和鄉親周旋，安撫所有人的情緒，但是眾人這次鐵了心，雖然不敢再提趕走江厭的話，但是今天無論如何，蔣百里必須給大家一個交代。

否則，靈鴨寨日后永無寧日！

最后，不知道是誰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送江厭去上學！

江厭去讀書了，有了老師的管束，說不定就可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那個年代，老師們在村民中有著崇高的地位，即便是再忤逆的小孩，在教鞭之下，也會變成人見人愛的乖孩子。

可是……蔣百里有些猶豫，江厭明年才滿六歲，還沒有到上學的年齡。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村長拍著胸脯一口應承，“就是改下戶口本的事。”

蔣百里和張大爺商量了一下，江厭現在無法無天，兩人都難以管束，也只能送去讀書，看能不能“改邪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