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典型的江南村落,放眼望去,流水繞郭村,嘉禾滿阡陌。端的是一副如畫風景。
翠綠的田間小道里,一隊人馬正抬著花轎,吹吹打打行進,看起來似乎在辦喜事。
這個村子跟蘇顧遠想象中完全不同,在經歷過蜘蛛洞和無水鎮之后,他還以為衍虛界是一個民不聊生,暗無天日的人間地獄,沒想到一走出大山,風景人物完全不同。
眼前這個村子,非但沒有絲毫暗邪氣息,反而呈現出難得的安寧祥和。
難道是人越多的地方,修士越善良?
蘇顧遠可不認為自己遇到的黑寡婦和大瀛海只是個例。
凡人如豬狗,修士如猛虎。
這是衍虛界的道法所決定的,并不會因為地域不同而有絲毫分別。
在蘇顧遠思索的時候,那隊抬著花轎的人馬也到了近前,遇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小樹。
可能是看到有人擋路,娶親隊伍里當先一個人敲著鑼,喊道:“神明娶親,凡人繞行。”
小樹聽話錯開幾步,躲在路旁,讓花轎先走。
所有人都沒料到,在花轎和小樹視線平衡的時候,平日安靜秀氣的她,突然毫無征兆的發難,一把掀開了轎簾。
然后,轎子里坐著的物事展現在眾人眼前。
那根本不是什么新娘,而是一具身體支離破碎的女孩。
蘇顧遠遙遙看了一眼,就算以他的經歷和見識,都覺得女孩的狀態有點觸目驚心。
她好像是被一批極速奔跑的怒馬迎面踹了一蹄子,又像是從一個高達三十丈的高樓上失足摔落。四肢和骨骼早就巨大的力量撞得四分五裂,又被強行捏合在了一起。
這就是神明的新娘?
衍虛界神明的口味一如既往的獨特。
蘇顧遠內心正在腹誹,就聽到小樹用略帶激動的語氣說道:“她受傷了,她還活著。你們要帶她去哪兒?”
怪不得小樹這么生氣,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大夫。而面前這群人的行為,顯然不是帶新娘去醫館。
鏘……
帶頭人的人用力敲了一聲鑼,提高聲音大喊,“神明娶親,凡人退避。”
什么娶親?這是配冥婚吧。
蘇顧遠也感覺有些異常,對方帶著一個身受重傷的女孩,要去嫁給神明。
在他的認知里,獻祭給神秘的祭品,要么圣潔,要么虔誠。而面前這個垂死的人,跟這兩者都沒有絲毫關系。
除非這個所謂的神明,其實是個修士。
蘇顧遠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那個女孩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一定不是故意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背后的故事肯定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但蘇顧遠不想多管閑事,衍虛界的閑事太多了,如果碰到一件管一件,自己可能活不到入道就得身死道消。
可惜,他現在隊里有個大善人。小樹本來就是陌客隊伍里的大夫,懸壺濟世治病救人那是家常便飯。
在蘇顧遠看來,轎子里坐的是一個很快就會咽氣的可憐人。
可能在小樹看來,那是一個急需她拯救的可憐患者,作為一個大夫,而且是一個立志拯救凡人的陌客大夫,怎能放任不管?
于是,小樹小小的身軀,強硬得擋在花轎前,大聲喊:“她還沒死,讓我試試。我能救活她。”
對方領頭人很不高興,眼睛一瞪,眼看就要一巴掌扇到小樹臉上。
蘇顧遠有些頭疼,剛想出手,就看到小樹已經用一把寸許長的玲瓏小刀抵住了那人的喉嚨,然后回頭看向蘇顧遠,嘴里默念了三個字。
蘇顧遠看得清清楚楚,她說得是:橫禍命。
轎子里的這個新娘,命帶橫禍。
果然有修士在掠奪命格。
蘇顧遠頓時警惕了起來,身上寒毛根根豎立,隨時準備沖上去開戰。
這時候,就聽隊伍后面傳來一個人聲:“住手,不要驚擾貴客。”
接著,一個仙風道骨的中年人從隊尾走了出來。這是一個標準的老神仙。
蘇顧遠從沒想過居然能在衍虛界見到風采這么飄逸的人物。
他戴著一頂高高的峨冠,身著淺白色廣袖道袍,此時涼風習習,寬大的衣襟隨風起伏,看起來隨時就要乘風而去。
這時候,就算他掏出一柄劍來說要當場飛升也有人相信。
外表越怪,內在越妖。
這個人身上沒有絲毫真炁,但就是讓蘇顧遠有一種遇到虎狼的警惕感。
蘇顧遠不敢大意,把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老神仙來到小樹面前,和藹地說道:“那就有請先生給姜柳看看。”
然后他似乎一眼就發現蘇顧遠是這幾個人的頭領,來到蘇顧遠面前,說道:“我叫黃耳,是朝泗村盧大善人的教席。鄉野村俗,驚擾了貴客,萬萬見諒。”
蘇顧遠非常不愿意多管閑事,但小樹說得那三個字讓他非常在意。
如果說這個女孩真的是個橫禍命,那就意味著,她背后肯定有一個修士。
蘇顧遠緊緊盯著黃耳,把感知釋放到了極限,然而在他身上還是沒有感受到絲毫真炁。甚至周圍三十丈范圍,都沒有絲毫修士的氣息。
這一局,跟無水鎮不一樣,敵暗我明。
蘇顧遠一邊想著,一邊對黃耳說:“停那兒別動。我們治治就走。”
黃耳微微一笑,將雙手負在身后,看著花轎說道:“也好,可憐姜柳無福。”
重傷之軀,嫁給神明。
這是福氣?
不知道姜柳本人同不同意這個說法。
黃耳說完那句話,就帶著詭異的送親隊伍離去了,把花轎和里面的乘客大度的留給了蘇顧遠一行。
看到黃耳遠去,蘇顧遠連忙上前問小樹:“什么情況?這個人命格特殊?”
小樹翻了翻女孩的眼皮,篤定地說道:“橫禍命,命里有血光之災,活不久。”
蘇顧海還真不知道,原來衍虛界的大夫還兼職算命,有些無奈的問道:“那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命里有此一劫啊。”
“本來是沒關系,但有一種道法,需要這種命格。叫做血源道。”
“血源道。”蘇顧遠咂摸了一下這三個字,如果沒記錯,自己曾經干掉了某個血源道修士的八具血源真身。
這事兒,還真的跟自己有關系。
蘇顧遠神色復雜的看向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