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八臂真武被降服以后，吸收因果線的速度更快了兩倍，纏繞在大殿外的因果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薄，最終消失無蹤。而在同時，從蘇顧遠身上延伸出去的因果線，卻徒然多出了幾千倍。

在意識世界中，四明城突然擁有了一大一小兩個太陽、兩個中心。其中大的那個是輪回池，連接著四明城絕大多數因果線，因為太過濃郁，甚至已經化成了水波。

而小一些的就是蘇顧遠，他現在身上也連接著成千上萬條因果，雖然還遠遠不足以跟輪回池分庭抗禮，可本質已然接近，甚至相同。隨著他造成的影響越來越大，連接的因果越來越多，遲早也會形成一片因果湖泊。

這是蘇家累計幾百年的因果，其中有功德因果，有救生因果，有放債因果，不一而足。這些本來都是輪回池的一部分，卻被蘇顧遠攔腰截斷，成為了他八品入九品的食糧。

這些因果創造了一個修行奇跡，讓蘇顧遠在一夜之間，獲得了其他修士十數年才能獲得的修為，提升不可謂不大。

獲益最大的是真身八臂真武，體型成長了兩倍有余，之前只有兩條胳膊，現在又長出了兩條，戰斗力提升了兩倍；而且更難得的是還覺醒了一絲獨立意識，這無疑給以后的戰斗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然而，衍虛界有一條顛撲不破的法則，獲得多大的力量，就會付出多大的代價。其他修士升級進階，會面臨肉體異化、精神崩潰、真身失控重重兇險。蘇顧遠的九虛命格極其特殊，不用承擔吸納命格因果的代價，但代價就是代價，總需要人承擔。

這次的代價也需要有人承擔。承擔人是這些因果線連接的另一端。跟蘇家家主牽涉越深的人，付出的代價越大，首當其沖的就是蘇家族人，畢竟要論因果，他們跟蘇家家主的因果最深。

蘇顧遠剛吸收完因果繭，還在回味三顆道果的變化，就突然聽到十幾聲慘叫接連暴發，聲音之凄厲，語氣之驚恐，簡直就像他們突然看到了黑白無常當面顯靈。

握緊卻邪妖刀，把八臂真武收歸體內，蘇顧遠站起身準備出去看看。他現在渾身每個細胞都充滿了力量，非常渴望找個不長眼的妖魔鬼怪試試刀。

沒想到剛站起來，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輕嘆：“癡兒。”

蘇顧遠寒毛直豎，他之前仔仔細細探查過明堂每一個角落，萬分確定里面沒有任何詭異。別說有人，甚至就連活著的蜈蚣都沒有一只，怎么會有人在自己背后說話。

幾乎沒有任何思索，速度最快的天鼓雷音第一時間發動，蘇顧遠的身形瞬間往前躥出三丈遠，然后猛然轉身向后看去。然后就發現了一個詭異的景象。

說話的并不是真人，而是那個供在明堂中央的金身塑像。

它的狀態很奇怪，明明是泥塑木胎，卻呈現出一種真人才有的生動表情，兩顆木珠做的眼珠子里充滿了悲憫和同情，甚至抬起泥塑的手臂捋了捋胡須。

蘇顧遠釋放感知，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真炁，也沒有感受到任何活人的氣息。它好像就是憑借著一具泥塑的身子活了過來。

似乎感受到了蘇顧遠的目光，它抬腿邁出一步，居然就這么走下了供桌，然后沉重的走了七步。

每走一步，它的身體就縮小一圈，等走完七步，距離蘇顧遠一丈遠的時候，它已經變得跟常人一半大小，泥塑金身也上也有了血肉彈性，看起來跟真人已有六分相似。

它似乎對自己的變化還不甚滿意，低頭皺眉看著自己身體，說道：“不一樣了啊。”

“你是誰？”蘇顧遠握緊刀柄，真炁灌注之下，卻邪妖刀白茫乍現，在地上戳出了一個三尺深的裂隙。

“此心抱負無人會，百年唯有青天知。”金身塑像灑脫的一甩衣袖，捋著長髯，說道：“我是公冶青天。”

蘇顧遠預想過很多次面對公冶青天的場景，這些場景里有壯烈的廝殺、有血與火的交戰、甚至有無以名狀的道法。卻唯獨沒想過，居然會在蘇家祠堂以一種族人相認的氛圍拉開帷幕。

蘇顧遠完全不想知道他為什么會在這里，來找自己有何貴干。

自己與他是不死不休的天敵，四明很大，能容得下百萬人，但容不得他們兩個同時存在。

因為蘇顧遠要破境，要入道，就要搶奪輪回池的因果。而公冶青天，寧愿殺光四明六道的修士，也要維護輪回池穩定，所以根本沒有絲毫談判的可能。

幾乎沒有一秒鐘猶豫，蘇顧遠長刀順勢撩起，一招劍二十二就咆哮著席卷了公冶青天泥塑木胎身體。

這一招脫胎于寧不凡的霸劍長河，曾經一刀斬碎索元禮三十多件法器，威力絕倫，別說面前只是一尊泥塑金身，就算是一個合炁巔峰的修士，也會身受重傷。

不出所料，公冶青天的金身被劍光吞沒，瞬間變成七八十塊，如果是個真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但這具身體并不是真人，那些碎塊好像有無數看不見的線在控制，浮空飄起，扭動著又粘合在一起，很快又重組完整。遍布身體、密密麻麻的斬痕似乎根本不影響他的行動。

公冶青天絲毫不在意蘇顧遠的攻擊，雙手負在身后往前走去，剛走到門口，忽然回頭，又問道：“你愿意叫蘇賢臣還是蘇顧遠？”

蘇顧遠一刀未建功，就不再出刀。不是不想殺，是因為他看出來了，公冶青天的這具身體，只不過是本體念頭的投影，再快的刀，也斬不碎人念頭。

從這里也可窺見公冶青天實力之強，一個念頭灌注泥塑木胎，居然就擁有了行動自如的能力。

而且他問的問題也充滿玄機，看起來只是問個名字，卻直指蘇顧遠的道心——究竟愿意融入六道，做蘇家家主蘇賢臣，還是準備保持自我，依然做游俠蘇顧遠。

蘇顧遠的回答當然只有一個，說道：“我過去，現在，未來，都叫蘇顧遠。”

“好，很好。”公冶青天捋須大笑，說道：“道心本無對錯，百煉即為精鋼。跟我走走吧，我給你看看什么叫做凡人，什么叫做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