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盆地的第三十一天，陳震和貓一起跑到盆地外面，將一百零一只繪有符文的木鳶放飛至各個方向。

木鳶身上的符文均有感應炁場波動的能力，炁場波動越強烈，符文呈現出的顏色就越深。

等木鳶回到盆地，陳震再用四方晷對符文入色最深的鳶進行測定，以判斷符文變色的具體原因，以及強波動出現的具體位置。

木鳶這一來一回，至少需要兩個月的時間，這么長時間，足夠陳震選出23個兔子窩的代理人了。

眼下，除了1號兔子窩的柔柔，他只在17號兔子窩和9號兔子窩選出了合適的代理人，另外二十個兔子窩的代理人依然處于空缺狀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也不能隨便選個可憐人就放在那個位子上，考慮到領地日后的發展，代理人的品行、心性，都必須經過甄選。

他接下來最首要的任務，就是借跑商的機會，將這二十個代理人選出來。

咔噠、咔噠……

身后傳來一陣金木交錯的混響。

陳震回頭張望，就見云劍生正推著自行車，引著七頭木牛從山坡上往下趕，此時他已經抵達了霧氣的邊緣，再有幾秒鐘，就能抵達陳震身邊了。

“這次打算出去多久啊，我看你在牛腹里塞了好多糌粑和肉脯。”

貓瞇眼盯著遠處的云劍生，嘴上卻在問陳震。

陳震說：“一個來月吧，木鳶回來之前，我就回來了。”

貓嘆口氣：“你不在，沒人陪我閑扯淡，還挺無聊的。”

“你把傳音術教給我師父，你們倆不就可以聊天了嗎？”

“屁，那可是我們百烏山密不外傳的手藝，我怎么可能傳給他呀。”

“那你不也傳給我了么？”

“我那也是沒辦法了，就算現在不傳你，以后你自己也能推演出來，不過話說回來啊，你不拜我沒關系，可你從我這里學到的心法，那都是百烏山的歷代先師們創出來的，他們對于你，可是有師承之實啊。”

“我知道。”

“如果哪一天，百烏山沒落了，你可有責任將百烏山的傳承傳下去。——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陳震不由挑了挑眉，看向了肩上的貓。

貓的視線依舊望著云劍生的方向，在這張平日里總帶著嬉皮笑罵的臉上，此時卻露出了莫名深沉的神態。

不論是對于貓，還是對于廚子而言，“師門傳承”這四個字，似乎都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

此時云劍生已經來到了陳震身邊。

貓從陳震的肩膀上一躍而下，踏著如風般的步子，迅速消失在了霧氣之中。

陳震目送它消失，才從云劍生手中接過衣服、面具，還有變形成盾牌的自行車。

“先去幾號兔子窩？”等陳震收拾妥當，云劍生將一個水罐掛在陳震的車梁上，一邊問道。

“先去1號窩看看情況，然后轉道去21號，那里有個很重要的人，咱們得想辦法把他帶出來。”

……

……

二十個小時后，位于盆地西側三百公里外的地下城鎮——暖風港。

嘩啦！

細密的漁網被潑入地下湖中，激起一陣泡沫狀的碎浪，水面下的盲魚群驚得四散游動，但還是有一些魚被罩在了網蓋之中。

借著火把上放射出的火光，許詩亮很清楚地看到漁網沉入了水面，他稍稍等待了片刻，便奮力拉扯網繩，將漁網扯上了岸。

網子里，十幾條手掌長的盲魚正拼命擺動著尾巴，仿佛要沖破漁網，重新回到水里去。

許詩亮快速拿一個石桶過來，翻開網兜，將盲魚塞了進去。

在他身邊，還有七八個塞滿盲魚的石桶，不時能聽到魚尾巴拍打桶蓋的悶響。

最靠右的一只石桶旁邊，身材消瘦的老者正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地盯著被火焰照亮的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許詩亮蓋上桶蓋，捶了捶有些酸痛的后腰，忍不住沖老者抱怨道：“老何，你都在那做了好幾個小時了，雖說你上了年紀，但也不能把所有的活兒都交給我一個人干吧。”

老人回了回神：“打了多少條魚了？”

“正好一百條，夠咱們回去交差的了。”許詩亮嘴上雖然抱怨，但還是將何七的活兒也一起干了。

暖風港盛產肉質鮮嫩的盲魚，魚肉是港民們的主要口糧，也是與其他兔子窩交換商貨的主要商品。

許詩亮和老何都是沒有覺醒血脈之力的普通人，只能靠每日完成捕魚任務，從異能者手中換取少許的生存物資。

“大前天，冬永城的商隊又來了。”老何盯著水面上的光紋，面色有些凝重：“自從黑白無常出現以來，兔子窩之間的商貿活動就變得頻繁起來了。”

由于上了年紀，老何已經無法干捕魚這樣的體力活了，多虧有許詩亮愿意照顧他，他才能像現在這樣，每天坐在地下湖的湖岸上思考問題。

不過，一旦兔子窩之間的商貿活動變得頻繁起來，暖風港的異能者就需要更多的魚肉去換取其他物資，這樣一來，他們必然會加重漁夫們的任務量，但每天供給的生存物資則不可能增多。

許詩亮不能理解老何為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怎么，貿易頻繁了不好嗎？”

老何嘆了口氣：“貿易頻繁，就說明商路已經沒有過去那么危險了，我猜測，很可能是黑白無常清理掉了領地內的羯臾。相對安全的環境，初期確實可以帶動商業的發展，但各個兔子窩之間畢竟是相互獨立的，并不存在共同利益，時間久了，它們就會在各自利益的驅使下，做出十分危險的舉動，比如發動戰爭。”

對于老何的話，許詩亮有些不以為然：“不至于吧，就算沒有了羯臾，商路上還有其他惡祟呢，如果兔子窩之間發生了大規模的集群戰斗，弄不好會將厲害的惡祟吸引過來的。”

老何只是搖了搖頭，并沒有做出口頭上的反駁。

戰爭不一定是大規模的集群戰斗，也有可能是頻繁的、小規模的局部接觸，或者以滲透暗殺的方式，瓦解敵人的上層建制，不管以哪種方式開啟的戰爭，都會給普通人帶來難以預計的傷害。

“如何才能避免戰爭出現？”

“必須有一股獨立于規則之外的強大的力量，對所有的兔子窩……”

老何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他也是剛剛意識到，問出這句話的人，并不是許詩亮。

他緩緩轉過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火光搖曳，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洞窟的陰影中慢慢走了出來，那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高聳的帽子上繡著四個白字：一見生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