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震嘴角一顫,雙手擰轉鋼筋,對準空中的人頭猛力扎了過去。
燈光昏沉,他沒時間去觀察這一下扎中沒扎中,下一瞬間就猛然轉身,撒腿在樓梯上狂奔開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身后的獰笑聲越發刺耳。
伴隨著陣陣笑聲響起,陳震還聽到一陣幽森風聲從身后撲來,樓梯上除了他自己的腳步聲,還響起了另一個更加沉悶狂躁的奔跑聲。
來到二樓和三樓之間平臺,接著玻璃窗里的反光,陳震終于看清了從后面追過來的是什么東西。
那是一具穿著灰色印花旗袍的無頭尸身。
它如惡犬一般四肢著地趴在樓梯上,手腳反擰,正沿著樓梯瘋狂爬行。
蒼老的人頭飄在尸身上方,不斷發出陰森的獰笑。
陳震拼上了全力,用最快的速度繞過平臺,追著光帶疾奔,兩條腿剛剛踏著樓梯跑出三步,突然感覺一股寒意從左邊的小腿貼了上來。
無頭尸身如同一只貼地飛行的燕影,眨眼間就來到了陳震身后,探出一只蒼白的手掌,觸碰到了陳震的左腿。
那股寒意一出現,陳震就已經能想象到是怎么回事了,當下也不敢遲疑,探手抓住樓梯欄桿,猛一個翻身,翻越欄桿,朝下一層樓的梯段跳了下去。
“嘭”的一聲,雙腳落地,陳震只覺從腳掌到膝蓋全都被震麻了。
三年的營養不良,已經讓他的身體非常羸弱,小腿的骨頭幾乎無法承受從三米高空墜落帶來的沖擊力。
但他不敢停留,馬上穩住重心,再次翻身從欄桿上跳下。
靠兩條腿奔跑,根本甩不掉身后的東西,只能跳樓。
陳震跳樓時產生的震蕩,引起了老樓上其他臟東西的注意。
墻壁里的手指抓撓聲變得無比瘋狂,似乎拼命要將磚墻抓爛,電梯廂里的低泣聲消失了,代之以電梯門被一點點扒開的尖銳“嗤”響,大片雜亂的腳步聲在樓廊上響起,朝樓梯間的方向瘋狂涌來。
落在地下負二層的樓梯段上,陳震的腿幾乎沒有知覺了,他從眼角的余光里看到,許多灰色的影子已經擠破樓梯間的門框,如破堤的潮水般涌上了樓梯。
他完全是憑著一口意志力,強行邁開雙腿,跨過最后幾級樓梯,沖進了黑暗無光的地下長廊。
外面的燈光根本照不進地下負二層,只有空中的引路光帶發出淡淡微光,將路面朦朧照亮。
陳震的左腿已經開始抽筋了,他只能單手扶著冰冷的墻壁,另一只手拄著鋼筋,在黑壓壓的地廊里半跑半跳,絕然不敢讓速度慢下來。
已經有腳步聲跟進了地廊,人頭發出的陰森笑聲從身后很近的地方響起。
“嘿嘿嘿,嘿嘿嘿嘿……”
這聲音里帶著一股很強的寒意,刺破脊椎,直奔腦海,讓人陣陣頭皮發麻。
如果不是回魂膏帶來的清冽一直在腦海中縈繞,陳震恐怕早已在這寒意的摧殘下失去心智了。
在地廊中前行了十幾米,躁亂的腳步聲就已經貼到了陳震身后。
陳震只能咬著牙,追著光不停地前進,即便他能感覺到后面好像有什么東西已經悄悄摸了上來也不能停下來回頭張望。
一只長滿尸斑的白手從后方的黑暗中悄然探出,離陳震的后頸越來越近。
陳震頸椎上的寒毛驟然奓立,仿佛有一塊寒冰搓到了他的脖子上,想要在轉瞬之間吸走他身上的所有溫度。
他下意識地猛縮了一下身子,沒想到重心一沉,單靠虛弱的右腿根本無法穩住平衡,當場一陣趔趄,跌跌撞撞走了幾步之后,一頭栽在了地上。
光帶也在這個時候突然轉向,拐進了墻壁上的一處裂洞里。
陳震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就見身后的鬼影正如蟲潮般涌來,暗淡的光線映照下,幾張慘白的人臉在鬼影中浮動,每張臉上都帶著狂喜的獰笑。
眼下的情形,已經不容許他停下來思考了,他一把抓住地上的鋼筋,接著將身子蜷成一團,就地一滾,滾進了裂洞里。
剛進洞口,陳震就感覺身下一空,緊接著身子就開始疾速下落。
裂洞后方就是一個將近兩米高的斷崖,陳震直墜而下,就聽“嘭”的一聲,左肩和左臉率先落地。
斷崖下的地面異常冰冷堅硬,陳震當場就被摔懵了,雙耳不停地嗡鳴,眼睛和腦袋一起冒金星,他試著掙扎了幾下,卻怎么都無法從地上站起來。
實在是沒辦法了,陳震只能單手支撐地面,強行讓自己坐起來,另一只手里緊握鋼,瞪著眼朝裂洞張望。
如果外面的東西沖進來,那就只能拼了!
視野漸漸清晰了一些,他發現外面的東西并沒有如想象中那樣蜂擁進來,光帶的微光照亮了洞口周邊的一小片區域,幾張鬼臉忽隱忽現,從307室足追出來的人頭也一直在光線最亮的地方飄蕩,它們似乎在忌憚什么,不敢貿然進來。
直到耳中的嗡鳴聲也弱了一些,陳震恢復了一部分聽覺,這才發現,在身后的大片黑暗中,正有什么人在輕聲唱誦一首童謠:
“天上的月亮白又亮,
大巫站在月光下,
揮舞著斧頭,
嘿喲,嘿喲,
一下,兩下,三、四下,
把自己砍成了十七塊,
左眼藏在山壑里,
右眼藏在地底下,
心臟放在藥田中,
左手掛在屋梁上,
……”
外面的東西,似乎就是在懼怕黑暗中的唱謠人。
片刻,唱謠聲戛然而止,隨后,黑暗中就傳來了一個稍顯慍怒的童聲:
“膽敢傷害大巫的人,全都要被抹殺喲!”
此時陳震的聽覺已經恢復了三四成,他終于能夠辨認出來,這時一個小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
不同于公廁里的死嬰低唱,這聲音歡快而俏皮,充滿了陽光般的活力。
隨著這聲慍怒的呼喝聲出現,洞外的邪祟如遭雷擊,一個個驚恐地縮回腦袋,裂洞外的狹長地廊上,很快響起了倉狂奔逃的腳步聲。
這些腳步聲慌亂、急促,漸行漸遠。
很快,這些雜亂的聲音就消失在了聽覺的盡頭,黑暗中的童聲也歸于寂滅。
黑暗的世界徹底陷入死寂,茫茫黑暗之中,只有引路光帶煥發著微弱白光,筆直朝著遠方蔓延。
陳震揉了揉抽筋的左腿,用鋼筋支撐著身體,艱難站立起來。
他朝著周圍掃視了一眼,視野中只有肉眼望不穿的黑暗,剛才發出聲音的小童,仿佛并不存在。
“有人嗎?”
陳震試著喚了一聲,可回應他的,只有無邊黑暗下的無聲冷寂。
也許,那陣童聲也是回魂膏的藥效之一,網頁上不是說,這種藥可以用來辟邪嗎,說不定,它辟邪的方法,就是召一個聲音過來,將邪祟嚇跑吧。
眼下并不是停下來思考問題的時候,等左腿差不多緩過來了,陳震便再次踏開腳步,繼續朝光帶蔓延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