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音,姬冉與韓非知道,那是秦軍的大軍。二人趕忙策馬往聲音的反方向跑去。
不一會兒兩人跑上了一個近百米的山丘。從山丘望下去。震撼的一幕出現在二人眼前。
姬冉運起秋水靈眸,看的真切,他不自覺的喃喃道:“秦帶甲百余萬,車千乘,騎萬匹,虎賁之士,跿跔科頭,貫頤奮戟者,至不可勝計也。”
”秦馬之良,戎兵之眾,探前趹后,蹄間三尋者,不可稱數也。”
映入兩人眼中的只有兩種顏色:紅色與灰色。
紅色,鮮艷的紅色,飄揚著的鮮艷紅色。那是秦軍的冠羽與軍旗。
灰色,沉悶的灰色,堅韌著的沉悶灰色。那是秦軍的鎧甲與盾牌。
數之不盡的槍尖對準天空,似乎是要把這灰黃的蒼穹刺破。
整齊劃一的長刀斜射地面,似乎是要把這蒼茫的大地劃傷。
一列列方陣,就宛如吞天噬地的猛獸,在地上慢慢前行。
刀戟林立的方陣群中,有一塊特殊的“地方”,那里沒有刀,沒有戟,也沒有盾。
有的只有一個個士兵,肩扛著重型的弓弩。那是秦軍的殺器,對于當今這個時代,無解的戰爭兵器,秦弩。
姬冉心中想道:“那恐怕是融合了霸道機關術的秦弩吧,恐怕射程與破壞力都是不可想象的。”
果然,在姬冉感嘆完之后,大風之聲再起。
整齊的弩兵,拉弓,上弦,置箭,發射。
猶如一面移動的黑色城墻,黑壓壓的向著新安城壓去……
半天后,姬冉與韓非面面相覷。姬冉率先開口道:“見識了秦軍到底是如何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嗎?”
韓非點點頭。
姬冉又說:“我也見到了。”
兩人又沉默了很久。
不知何時,有個聲音傳入兩人耳中:“怎么,這就被秦國的軍隊嚇住了?一個俠客要有勇于拔劍的勇氣,還要有勇于以一敵百的氣勢以及力量。”
姬冉回頭看向來人。
此時有兩個人緩步走上山丘,一個白衣飄飄的中年人,背負長劍。一人頭戴斗笠,身穿黑袍,看不清真容,只看到似乎腰間別著一把劍。
“不知二位怎么稱呼?”有社牛屬性的韓非率先開口問道。他也不管來人是友是敵,也不管對方是善還是惡。反正他喜歡,他就問了。
姬冉并不做聲,只是靜靜的看著。
那白衣中年人也沒有開口,反而是他身后的黑袍人說道:“這是我們墨家當代矩子,白衣劍俠,光崖子前輩。”
姬冉聽到這里,似乎明白眼前這個黑衣人是誰了,也大概知道他們為什么來了。
果然,那黑衣人又繼續說道:“我叫六玄子,江湖人稱六指黑俠。”
韓非雖然沒聽過這兩人的名字,不過還是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躬身行禮道:“晚輩韓非,當今韓王九公子,見過兩位大俠。”
姬冉只是微微行了一禮,并不開口。
韓非看氣氛有些尷尬,趕忙道:“這人是我的護衛,兩位大俠不要見諒。”
“哦?只是護衛嗎?我看未必吧!”六指黑俠陰陽怪氣的說道。
韓非見到這架勢似乎是要動手,于是趕忙對六指黑俠問道:“這位六指黑俠前輩,晚輩的護衛有得罪過您嗎?”
“哼!”六指黑俠冷哼一聲,然后繼續說道:“如果不是他,我們墨家怎么會損失幾十位兄弟。”
韓非聞言,趕忙拉了拉姬冉,湊近姬冉耳邊小聲詢問道:“怎么回事?人家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姬冉依舊平靜不開口。
此時的氣氛就如同燒熱的油鍋,只要一個火星或者一滴水,就可以引起軒然大波。
六指黑俠見姬冉依舊不理自己。于是右手慢慢握緊腰間的鐵劍。
就在六指黑俠馬上要出手的時候。
姬冉突然看向光崖子開口道:“大梁城中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嗎?”
光崖子見狀,眼神微微瞇起。雖然姬冉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話,卻是把六指黑俠剛剛聚集起來的氣勢,直接打散了。
“好厲害的少年人!”光崖子在心中想到。
光崖子并沒有開口,而是六指黑俠回答道:“要不是解決大梁城的問題,也不至于死那么多兄弟了。”
姬冉又沉默了。六指黑俠見狀,心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憤怒的拔出寶劍直刺姬冉。
姬冉并沒有使用追星踏月的身法,只是普通的躲閃,有時候甚至會在地上翻滾。
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情報太早的暴露在七國的江湖勢力中,所以一直在笨拙的躲避著。
偶爾會順手拾起地上的石子,丟向六指黑俠,或擊中劍脊,令劍式偏移;或擊中膝后,令行動遲緩;或擊中落腳之地,令步伐紊亂。
光崖子在旁看的也是暗暗稱奇:“這小子的眼力當真不凡,每一次都能擊打在玄兒的進攻關鍵處,打亂玄兒的攻擊節奏。”
光崖子開口道:“好了玄兒,試探就到這里吧。這位小兄弟已經很讓著你了,要不然你早就敗了。”
姬冉微微蹙眉,心中想到:“這光崖子拉的一手好仇恨呀,明明是我落入下風,他卻說我謙讓,這是要讓自己成為六指黑俠的磨刀石嗎?”
“你光崖子是墨家矩子不假,也可太小看我姬某人了。比起那位‘天還不曾勝過我一次’的矩子,實在差的太遠了。”
姬冉看向光崖子問道:“前輩還有何事嗎?”
光崖子問:“你就沒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姬冉平靜的說道:“昔年公輸盤為楚造云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子墨子聞之,起于魯,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見公輸盤。”
“如今這山丘之下秦十倍于昔年的楚國,韓與昔年宋國不相伯仲,請問矩子。墨者,當如何?”
六指黑俠聞言有些不快,剛要開口,被光崖子攔住。
光崖子問:“你看過《墨子》?”
姬冉回道說:“并無。”
光崖子又問:“那你可了解墨家學說?”
姬冉回道:“并無。”
光崖子再問道:“可愿學之?”
姬冉搖搖頭,未語。
光崖子皺了皺眉頭追問道:“為什么不愿意學呢?你可知,當今顯學,不歸儒則歸墨。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收你做親傳弟子。”
“甚至日后繼承矩子之位也不無可能。”
姬冉還沒做什么,卻是發現旁邊的六指黑俠呼吸明顯加重了,尤其是聽到矩子之位的時候。
姬冉看著光崖子平靜的說:“治于神者,眾人不知其功。爭于明者,眾人知之。”
“先生似乎只看到了矩子的位置,而忘記了矩子的責任。我想先生來這里并不是為了找我,而是想下去幫助韓國守城。”
“既然見到我只是意外,又何必在這里浪費時間呢?”
“秦軍選擇此時進攻趙、魏、韓三國,只不過想要在秋收前,更多的占領耕地,用以保證秋收的收獲更多。方便下次用兵。”
“所以以先生的聲望與身份地位,應該是可以阻止秦國這次攻城的。”
光崖子聽到這里,有些訝異的看著姬冉,心中想到:“我本來只是想給玄兒找一個磨刀石,現在倒是真的有些心動想把他帶回墨家培養了。”
“即使沒法做矩子,做個首領,未來輔佐玄兒,也是極好的。”
光崖子開口道:“如今秦軍已經攻城,不到天黑,是不會撤軍的。相反,我對你倒是很有興趣。說說吧,你是如何找到墨家在大梁城的據點的。”
姬冉指了指六指黑俠說道:“像他這樣打扮的墨者,在大梁城并不少。多看看他們的行動軌跡,重合度高的地方,大概率就是墨家據點了。”
六指黑俠激動的說道:“那你也不能利用我們墨家兄弟的性命來給你揚名江湖啊!”
姬冉皺了皺眉頭問道:“我何時利用了你們墨家兄弟,又揚什么名。你六指黑俠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六指黑俠聞言一噎。自己好像確實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不過他還是蠻橫道:“我雖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千面殺神的名號如今在魏國江湖可是很響亮的。”
姬冉問道:“那又與我何干呢?”
六指黑俠指著姬冉,氣的似乎要說不出話來。強忍著出手的沖動道:“數十兄弟用命換回來的名聲,你竟然說與你無關?難道他們都白死了嗎?”
姬冉說道:“舍命去己,以渡眾生。非為名,為利,實為慈悲渡世。六指黑俠,你如此輕賤自己的袍澤兄弟,屬實少了一顆愛心呀。”
“難道俠不是一種信念嗎?一種以己助人的信念?我在你的眼中似乎只看到了名利與權欲,并沒有看到愛心與責任呀!”
光崖子大聲呵斥道:“夠了!”
此時的光崖子有些后悔,他心中想到:“我本意是給玄兒找一個磨刀石,甚至想讓這小子輔佐玄兒。”
”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想碎掉玄兒的墨者之心,難道他看出了我的用意,在用這種方法回復我,并向我做出警告?”
“可是沒有學過墨學的他,為什么會懂得墨家學說精義,而且每每都能切中要害。”
其實姬冉雖然沒看過《墨子》一書的原文,但是在稷下學宮的時候,看到過很多荀子駁斥墨子學說的文章。
所以對墨學其實也算了解,而且有一定深度的了解。畢竟荀子作為當代學術大師,他的觀點與見地,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光崖子繼續道:“那么我再問一次,小兄弟是否愿意加入我墨家呢?”
姬冉心中暗道:“這是邀請不成,打算動手了嗎?難怪原著中的墨家最后會落入燕丹的手中,看來如今的墨家早就已經變了味道了。”
“雖然不能說全無俠名,但是似乎是比起兼愛的理念更看重名聲。”
姬冉笑了笑說道:“我雖然不是你光崖子的對手,但是真的想逃,還是逃的掉的。”
而后姬冉又指了指一旁的韓非道:“他是韓國王子,以墨家的品行應當不會對他動手,而且我們上午是見過新安守將的。”
“你說一個王子,要是死在了墨者出沒的地方,那墨家在韓國會受到什么待遇呢?”
“亦或者一個韓國王子宣告天下,墨家矩子為了扼殺一個儒家天才,為自己弟子鋪路,不惜以大欺小呢?”
為了不暴露自己實力與底牌,姬冉只好扯虎皮做大旗了,而且姬冉說的也是實話!
光崖子驚訝的問:“你是儒家弟子?”
姬冉行了一個禮說道:“不才曾隨荀夫子讀過兩年書。”
光崖子立刻變了臉色,笑著說道:“難怪小兄弟如此不凡,沒想到竟然是荀夫子門下。不知夫子如今可還好嗎,他的腰疼病是否治愈了?”
姬冉心中鄙夷光崖子變臉的速度,平靜的說道:“夫子一切安好,并且夫子的腰并沒有疾,反而是腿傷,時常抱怨不舒服。”
光崖子聞言,至少確定眼前此子是見過荀夫子的,至于是不是荀夫子的弟子,就實在是難以確認了。
光崖子又說道:“既然是荀夫子高足,玄兒,你不妨全力與小兄弟切磋一番,看看自己距離百家的頂尖天才還有多少差距。”
還不等姬冉同意,六指黑俠就大聲應答道:“是,師傅。”
同樣是六指黑俠氣勢最盛,將要出手的時候。
姬冉大喝一聲:“等一等!”這一喝之力,姬冉甚至動用了獅子吼,目的就是讓六指黑俠分神一霎。
之后看向光崖子,拱手道:“還請先生借劍一用。”
光崖子若有深意的看向姬冉道:“你可知我背后之劍,乃是墨家矩子的象征,只有矩子才能使用的墨眉?”
姬冉沒想到這光崖子的權欲如此之盛。否則也不會連續兩次強調矩子之物了。
“光崖子前輩不愿意借劍,我身無兵器,又如何指點六玄兄弟呢?”姬冉微笑著說道。
光崖子聞言有些惱怒,剛要開口,就聽到姬冉說道:“既然前輩手中的劍不能借給在下,不如六玄兄的劍借給我,前輩的劍借給六玄兄。”
“他既然叫前輩師傅,恐怕也是下一任墨家矩子的人選,稍微用一下墨眉,應該不過分吧。”
六指黑俠聞言,也看向自己的師尊,眼中卻也涌起了一抹火熱。而這抹火熱,也正好被姬冉看到。
光崖子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姬冉的提議,把墨眉交到了六指黑俠手中并說道:“玄兒,不要讓為師失望。”
六指黑俠接過墨眉,重重的點了點頭。之后用手不斷的摩挲著墨眉,就好像撫摸自己最愛的姑娘的臉龐。
那冰冷的劍脊,就好像姑娘最溫暖的身體。
那堅硬的劍身,就好像姑娘最柔軟的花蕾。
姬冉也不去打擾,只是冷笑的看著這一幕。
過了好一會兒,光崖子輕咳一聲。六指黑俠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姬冉。同時心中還有一些惋惜。
他拔出自己的劍,遞給姬冉道:“此劍名為殘虹,是當今的煉器大師徐夫人親自打造。”
姬冉有些訝異,心中暗想:“原著中,名劍殘虹不是徐夫人特意為了荊軻刺秦打造的嗎?看來荊軻是徹頭徹尾的被騙了啊!”
姬冉不再胡思亂想,挽了個劍花,對著六指黑俠道:“好劍。”
六指黑俠看著眼中墨眉說道:“自然是好劍。”
姬冉也不理會六指黑俠,只是叫了一聲:“看招!”
起手就是上一世的華山絕學清風十三式,這清風十三式似有似無,似實似虛,似變未變正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對付六指黑俠這樣的年輕高手最是合適,因為他們眼界有限,經驗不足,往往追求華麗的或者威力強大的招式,從不考慮自身劍道。
配合削香劍法的靈活多變,可以說清風十三式有了一個巨大的突破。
一旁的韓非此時已經看的有點呆住了,就見場中劍光分飛,根本看不出誰是誰。
一黑一白縱橫交錯,仿佛牡丹,綻放其中。
兩人一會兒黑攻白守,一會兒白攻黑守。來回往返上百回合,依舊不分勝負。
本來還因為可以使用墨梅的六指黑俠,在百招未能擊敗對手后,也漸漸冷靜下來。開始全心全意的投入戰斗。
而這邊的姬冉,本就是想要用六指黑俠來給自己當陪練,熟悉目前這具身體對劍法使用。
畢竟從降臨這個世界到現在,姬冉還沒有過屬于自己的劍器,所以此具身體也并未習練劍法。
隨著六指黑俠精力的集中,他也發現,對方的劍路似乎越來越靈動,越來越難以揣測。
而自己就好像蜘蛛網上的飛蟲,被看不清楚的攻擊軌跡纏繞的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就在六指黑俠感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也是姬冉的劍快要刺中六指黑俠脖頸的時候。
光崖子咳嗽了一聲。
姬冉見到如此,便也賣了個破綻,而后各自分開。
光崖子道:“小兄弟劍法精妙,與玄兒斗了三百回合不分勝負,不如就當做平局吧!”
姬冉沒說什么,將手中殘虹劍還給了六指黑俠,而后對光崖子行了一禮。
平靜的說道:“今日我二人還有其他事情,就先失陪了。未來有機會還請前輩指點!后會有期。”
光崖子說道:“未來有機會還請兩位小兄弟到墨家機關城做客!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