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流水,轉眼已經是姬冉開始學習兩門神功的兩年后了。此時的姬冉一臉陰沉的看著手中的書信:“楚留香與無花決戰于大明湖邊,無花不敵,跳湖而亡。”
“師兄啊師兄,你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條不見光明之路,若要復仇光明正大,若要挑戰,堂堂正正,這樣不好嗎?為何非得又偷又騙,最后落了個身敗名裂,跳崖而歿。”
姬冉心想而后無奈的嘆道:“阿彌陀佛。”既然師兄你不想回來,至少也讓師弟見你最后一面,說好的游歷歸來送師弟禮物呢?”
如果姬冉沒記錯的話,這一跳無花并不會死而是化名吳菊軒在龜茲幫助石觀音篡國中。
“弟子無真求見師尊。”
“何事?”天峰大師未睜雙目,只是平靜問到。
“弟子欲下山游歷數年,還請師尊允許。”姬冉答道。
“不是去找楚留香尋仇嗎?”天峰大師加重語氣問道。
“非去尋仇。我雖不知事情經過,但大體也猜得出是師兄出手在前,楚留香后手入局。如今人去局散,何必再起一局。”
“只是多少心有無奈,想出去走走,看看。如果有機會再去薛家莊學學劍,跟那楚香帥學學輕功,畢竟踏月夜留香的名號可不是吹出來的。”
“師尊您是知道的,眾多武功要訣,唯獨輕功是咱們少林不擅長的,畢竟當年祖師并未傳下一葦渡江與蓮臺九現兩門絕技。”姬冉輕松的回答道。
“那便去吧。竹杖芒鞋穿林去,青燈古佛臥榻談。終歸是要多走走,多看看。我見眾生,眾生見我。阿彌陀佛。”說完后,天峰大師閉口不言,繼續入定。
姬冉一看此間事定,便去找了知客院,拿了不少盤纏與吃食。
之后馬不停蹄星夜前往蘭州,期望可以提前在蘭州找到姬冰雁,而后與楚留香、胡鐵花一起組隊去大漠。
本是計劃好好的由福建到南昌,途徑武漢,過襄陽到長安再進甘肅最終抵達蘭州。
結果走著走著就走了岔路,要去襄陽因為口音差,指路大叔聽成了洛陽,就這一字之差,姬冉晚了近三日才到達蘭州。
先去了蘭州白塔寺掛單,而后拿出南少林印信與當地主持,打聽姬冰雁的動向。
姬冰雁作為當地富商,可是相當容易打聽,一月前他已經坐著他那輛豪華奢侈的大車出城去了。
“難怪師傅不擔心我出門,看來我拿到消息時,楚留香一行就已經到達蘭州了,師傅這是算準了時間,避免我去找麻煩呀!”
“哎,可是師傅您可知,您這一個神機妙算,我可能就無法再見到師兄最后一面了。罷了,罷了,聽天命,盡人事吧。”
隨后姬冉不再多想,與白塔寺的知客僧打了個招呼,并寫了一封信,講述自己要去大漠,回來之后想去薛家莊學劍,希望師傅可以書信一封到薛家莊,幫助自己跟薛衣人打個招呼。
信件寫完后,姬冉便馬不停蹄直奔龜茲國而去。
不說姬冉前面,是沙海重重,又有盜匪橫行,他一個初出江湖的菜鳥如何才能穿過沙漠。
卻說此時楚留香正與一個面貌丑陋的女子走到一個峽谷口。
楚留香身邊的中原一點紅走到那女子前面,忽然頓住腳步,道:“你不丑,你很美。”他雖只說了短短六個字,但這六個字自他這樣的人口中說出來,卻當真比別人的千言萬語都有力量。
原來那女子卻叫,曲無容,她似也想不到這從未說過一個字的人,竟會忽然說出這句話來,她身子竟似微微一震道:“你……你說什么?”一點紅卻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大步走了下去。
曲無容出神地瞧著他,深邃冷漠如井水般的眼波,竟似已被投入了一粒石子,而生出了一片片漣漪。
石峰中竟有條小路,蜿蜒曲折,如羊腸盤旋。
押著楚留香等人的一條大漢,向曲無容躬身道:“是否此刻就扎起他們的眼睛來?”
曲無容已恢復了冷漠鎮定,冷冷道:“用不著費事,這秘谷鬼徑,我就算再帶他們走幾次,他們也無法辨出方向的……普天之下,無論誰到了這里,也休想自己走得出去。”
她最后幾句話,自然是向楚留香等人說的了。
楚留香一笑道:“真的么?”
曲無容冷冷道:“你要想出去,除非被抬出去。”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好險惡的地勢,其實石夫人本用不著再費這么多心力,擺下這陣式的。”曲無容淡淡道:“這里已算險惡了么?……真正險惡的地方,還沒有到哩!”
楚留香忍不住問道:“在哪里?”
曲無容卻不再答話,當先領路而行,只見她東轉西折,走得似乎十分容易,并沒有什么艱難兇險之處。此時楚留香已隱約明白曲無容所說的險惡當不是地理上的,而是人心上的。
那邊楚留香與石觀音正打的火熱,姬冉這邊卻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本來牽著三匹駱駝準備了滿滿一駱駝的水與食物,因為自己的粗心與經驗不足,現在只剩下吃的,水卻是所剩無幾了。
且說有一日姬冉與他雇傭來的導游沙子強二人在日落時分聽到救命之聲。
沙子強建議道:“大師我知您是出家人,慈悲為懷,但是這沙漠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一眼救的人,下一眼就來殺你的故事比比皆是,大師可能會些武藝,但小的恐怕就……”。
姬冉聽到此,承諾到:“強子施主你放心,小僧拼盡全力也定當保全施主性命。”
之后二人就直奔呼救聲而去了。轉過沙丘,就瞧見兩個人,一瞧見這兩人,姬冉口頌佛號:“阿彌陀佛。”而后告誡沙子強:“你不要過去,安心藏在駱駝后面,記得偷偷藏兩個水囊。”
這兩個簡直已不大像是人,而像是兩只被架在火上,快被烤焦了的羊。
他們赤條條地被人釘在地上,手腕、足踝和面額上,都綁著牛皮,牛皮本來是濕的,被太陽曬干后,就越來越緊,直嵌入肉里。
他們全身的皮膚都已被曬黑,嘴唇也曬裂了,他們的眼睛半合半張,眼珠和眼白卻已分不清了,看來就像個灰蒙蒙的洞。
牛皮被挑斷,姬冉用毛氈將這兩個人裹了起來,又用絲巾蘸了水,讓他們輕輕吮吸。
然后,他們才開始顫抖、呻吟起來。“水……水……”
他們能發出聲音時,就不停地呼喊、哀求。
姬冉并不清楚許多,然后就讓其中一人放量的喝水。
那人接過水囊并沒有猛灌入口而是用詭異的眼光看著姬冉,并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小和尚?難道你不知救渴之人如果不限制敞開的豪飲,是會即刻送命的嗎?”
“你這和尚人面獸心,莫不是要害了我們兄弟性命!”
姬冉瞇起眼睛看著二人道:“二位此言何意?”
還不等姬冉的話音落下,十幾道烏光,去勢比閃電還更急。
這赫然是一種以機簧弩筒射出的暗器。這暗器原來是藏在頭發里的。
他們的手一揮出,姬冉也立刻像燕子般掠起,事出意外,姬冉的動作反應也不快,但身上并沒有中暗器。
誰知暗器竟沒有打向他,卻擊向水袋,只聽“噗!噗!”一連串聲響,數十條水柱,箭一般從羊皮囊里射出來。
那兩個“垂死的人”也飛一般竄了出去。
姬冉呆呆的望著這一幕,并沒有去追擊匪賊,而是摘下幾根扎在駱駝身上的幾根鋼針,之后拇指與中指用力射出。
跑到數丈開外的兩個賊人還以為自己此次完美收官,卻不想噗噗兩聲入肉之聲響起,而后兩人對視一眼倒地而亡。
那兩人自然逃不了。畢竟無花教導姬冉最多的武功,除了少林神拳就是拈花指與彈指神通(注,古龍筆下楚留香與無花都很擅長彈指神通)。
此時的姬冉走到兩具尸體面前,呆呆的望著這一幕,自責道:“卻也是婆娑世界善惡難辨。我明明知道沙匪橫行,此處又無其他人家與商隊,哪來的待救之人?卻仍是對他們二人抱有幻想,實是不該。”
“我明知道水在沙漠中如此之貴重為何不多帶兩駱駝,如今只剩半駱駝的三袋水,還不知道夠不夠自己與強子施主走到龜茲國呢。”
出奇的,這是姬冉前世今生五十年來第一次殺人,并沒有反胃,惡心等不適,反而后悔自己經驗不足,恐懼自己飲水不夠。
此時沙子強從另一側繞出來,豎起大拇指說:“還是大師您料事如神,讓小的事前藏了兩囊水,加上駱駝右側剩下的三囊,這五囊水如果幸運,咱們是可以到龜茲國的。中途,小的試試能不能找到地下暗河,補充些水。”
“一切就有勞強子施主了!”姬冉勉強笑著回答。
又走了兩日,夜里突然,強子跳起來,捧了一捧沙粒,送給姬冉。“強子哥這是干啥的,你咋給貧僧沙子?”姬冉疑惑問到。
“大師您將沙子放到嘴中感受一下,如果這沙子是溫熱的,那定然是有水的可以吸吮出水來。”強子回答到。
姬冉使勁的吸了一吸,郁悶道:“我簡直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竟還是無法從這鬼沙子里多咂出一滴水來,這樣吮法,不是急死人么?”
強子道:“在沙漠中,能夠每天找到一些溫沙,已經是運氣了,這沙子的水雖少,但沒有它,你就活不成。”
強子說的不錯,第三天,他們連濕沙都找不到,就只能喝剩下的三囊水,幸好第四天清晨,強子又尋著一處。
這里沙子的水分更多,強子說:“我是沿著一條水脈一直找過來的,瞧此地的情況,距這里不遠,必定有一處更大的水源。”說話間二人騎著駱駝繼續前行。
兩日后,他們瞧見遠處一片青綠,竟有個綠洲。映入眼簾的卻是兩人兩騎打馬狂奔,其中一人的坐騎卻是名種良駒,另一人漸漸落后。
卻見落后那人忽然長嘯一聲,躍下馬來。他竟要以獨步天下的輕功,來和奔馬一較長短。只見他身形如流星,吳菊軒的名種良駒,竟不及追擊者的兩條腿,不出片刻,他已堪堪追及。
但又見馬快之人即將被追擊者以輕功追上之時,騎馬者自鞍上一躍而起,凌空一個翻身,竟掠過追擊者,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然而追擊者輕功何等了得,一個翻身繼續追擊。眼看被追擊者快被追上,他忽然一甩手,只聽“噗”的一聲,一股紫煙在地上散開,順著風勢,迎面向楚留香卷了過去……
姬冉見狀哪里不知,來的正是時候,那追擊者分明就是大名鼎鼎的盜帥楚留香,而那被追擊者則是化名吳菊軒的自己的好師兄無花。
姬冉跳下駱駝對強子吩咐道:“你在此處不要走動等我歸來!”隨后運起輕功追逐而去。
即至半刻之后,追上二人的姬冉看到此時已經身受重傷,盤坐于地的無花,以及詢問他還有何遺愿的楚留香。姬冉快速跑過去,看著無花,輕聲叫道:“師兄!”
聽到這叫聲無花猛的睜開眼睛,已無光彩,黯淡無光的眼睛,突然有了神。
“師弟?你怎會在此。師兄已然不行了,答應你的禮物終是沒能給你帶回去,也不知你課業進步如何,想來以師弟的勤奮應是有進步的。”說著說著,無花的口中吐出了鮮血,竟是自絕了心脈。
“師兄你這是何必呢?既然事已至此為何不回到寺中,你我師兄弟青燈古佛也是極好的呀!”姬冉終是無法再平靜。
面對這個教導陪伴自己一十七年的師兄,終是流下了眼淚。
壞人也好,惡人也罷,殺弟也好,殺妻也罷,終是無花從不負他無真啊。
“師兄一身罪惡,不想污了那滿室經書香,滿園桂花香。替我照顧好自...!”不等己字出口,七絕妙僧無花終是閉上了雙眼。
“阿彌陀佛……”
“香帥且先離去吧!我于此處再送師兄一程。”
言罷,姬冉盤膝靜坐念起了《地藏本愿經》
“一切眾生未解脫者。性識無定。惡習結業。善習結果。為善為惡。逐境而生。”
“輪轉五道。暫無休息。動經塵劫。迷惑障難。如魚游網。將是長流。脫或暫出。又復遭網。”
“以是等輩。吾當憂念。汝既畢是往愿。累劫重誓。廣度罪輩。吾復何慮。”,一遍又一遍,終是七七四十九后:“師兄一路走好!”
面對無花的尸體,姬冉說了很多。
從第一次聽說無花給他喂藥到第一次沒完成課業無花打他手心。
第一次教他彈琴。
第一次教他書法……
聲聲教誨言猶在耳:“無真,莫怪師兄嚴厲,實是世道艱辛,若無一身好武藝,極難存活于世。”
“你還小,不可能一直在寺中,萬一有一天你玩心大起,偷跑下山,就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死都不知道尸骨還剩得剩不得。”
哎,現在想來。師兄這句話何嘗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呢。
也罷生死輪回,花謝花開,師兄愿你這朵優曇婆羅花來世可以被世界溫柔以待。
收拾了師兄無花的骨灰后,姬冉回來找到強子。“強子哥,我們隊伍身上有沒有陶罐,鐵罐之類的可以盛放骨灰之用?”姬冉邊走邊問道。
“大師。我們此行并未攜帶類似物件,您若需要小人到前面城里去看看,應該可以買到。”
“善。我去找那石觀音還有一些事情,你就在此處客店休息吧。”
“晚些我會回來,如果七日內我還未歸,那就麻煩強子兄弟帶上我師兄的骨灰與我的死訊去一趟南少林,那時候自然會有人給你報酬。”
姬冉邊說,手中不停,用自己從師傅那偷出來的紫金袈裟包好師兄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