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甜。
英子輕輕舔著麥芽糖,眼淚不經意間滑落。
很久以前,母親曾經用手指抹了一點麥芽糖放進她的嘴里,那時起她就記得了這種味道。
現在母親在哪里?
當她哭的時候,除了挨父親的打,母親會替她擦掉眼淚,告訴她不要哭了。
她被賣掉前,女人抱著她無聲的流淚,但這是一家之主的決定,無法改變。
溫暖的手掌擦掉眼角的淚水,父親母親模糊的形象變成了先生的臉。
張穩看著英子眼神里都是驚恐,因為哭也會挨打。
“你錯了嗎?”
英子使勁吸著鼻子,拼命擦掉眼淚。
“哭吧,你沒錯,哭不是錯誤,人生來就是要哭的,出生時要哭,因為人生來就是要受苦的,少年時候要哭,因為成長伴隨著痛苦,成年后更要哭,舍棄一些想要的,得到一些不得不要的,老了哭也是應該的,死亡的虛無就在眼前,哭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
張穩笑著將英子抱進懷里,他不能要求一個剛剛離開父母的孩子太堅強。
過去十年,少年接受了穿越的現實,經歷生死搏殺,多少次暗自流淚,握著重傷不治的士卒的手,幫他們閉上眼睛,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每一次錘煉都讓他更加強大,更加剛毅。
應寒夜?
那女人第一次殺了魔族后,抱著他哭了一晚上啊。
“先生,你不會不要我吧?”
“我當然不會不要你,但以后的路還是要你自己走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張穩輕輕捏著英子的鼻尖,笑著問道:“高道長那邊,你是不是要去賠禮道歉?”
“我……”
“喏,拿著這個去跟他分享,他肯定不會跟你計較的。”
麥芽糖。
雖然很想獨自享用,但先生說的話也很有道理。
英子經過激烈的心理搏斗,最后決定重重的點頭,拿起紙包向前走,來到大殿門前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張穩,男人仍然坐在庫房的門檻那里,朝著她揮手。
快去吧。
學會分享,學會交朋友,會成為你開始新生活的標志。
很多年后,張龍英回憶起這一刻,嘴角仍然會帶著羞澀的笑容。
……
此時,高道士正在樹下小睡,一側耳朵動了動,睜開眼睛,發現是英子站在面前。
“道長?!?
小姑娘一著急,忘了要說什么,支支吾吾半天,連忙舉起雙手,將紙包遞到高道士面前。
嗯?
高道長歪著頭,望著麥芽糖和兩個小木棍,眼神一轉,果然看見站在大殿門口的張穩。
呵,自己這便宜師弟還真是個妙人。
高道長坐起身,背靠著樹干,搖頭晃腦道:“貧道俗家姓名高如明,按照輩分,你該叫貧道一聲高師叔,來,先叫來聽聽?!?
“高希酥。”
高如明愣住了,這是哪里的口音?
罷了罷了,希酥就希酥吧,師弟說的沒錯,他跟一個八歲的孩子計較什么?
道士用小指甲尖挑起一抹麥芽糖放進嘴里,怪甜的,這事就算翻篇了。
“貧道也不白吃你的東西?!?
高如明伸手往身后一拽,摸出來一只紙鶴,手指輕輕一點,紙鶴竟然繞著英子輕巧的飛了起來。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快被紙鶴吸引去,高道長也起身來到張穩面前,回頭看著跟在紙鶴后面的英子,低聲道:“你真準備養這個孩子?”
“孩子沒了爹娘,怪可憐的,又是我在曲江城的朋友所托,養就養了。”
“曲江那么多賣兒賣女的,你都照顧的過來?”
張穩笑道:“我就照顧這一個而已,爹媽只管生不管養,難道我是他們的老子嗎?師兄休來饒舌,此事歸根還在大梁國,天底下這么多凄慘事,大梁空有無垠的境?!?
高如明搖頭晃腦:“貧道說不過你,此事你自己做主,白云觀地方挺大,但也養不了那么多人?!?
“師兄放心,我曉得?!?
張穩明白高道長的意思,道觀多你們兩個沒問題,別做多余的事情,大梁國你管不過來。
不過,師兄人也不壞,看英子抓在手里的紙鶴,他要是對這丫頭橫眉豎眼,也不至于拿出小禮物來,更不用說特地沐浴更衣。
只是高道長想豎立的高大形象,可能還得多費一番心思。
……
三日之后,吉時已到,換上一身高功道袍的高如明恭恭敬敬的站在道祖像前,又是奉香,又是念經文,將寫著張平名字的文牒擺在案臺上。
張穩同樣一臉嚴肅,雙膝跪在蒲團,等待結果。
如今是三月天氣,頗為寒冷,又是在山上,更是清冷,可是高如明的額頭卻冒出了細密的汗水,他手持一把開過光的道劍,兩根手指捏著朱砂黃紙符箓,騰的一下,火苗從指縫間燃起,隨后指向天際,一抹金光沖天而起,消失在云層之中。
“恭送祖師爺~”
高如明好半天才站直了腰,滿意的看著文牒上的名字,合攏了雙手遞交給張穩。
他的聲音有些沙?。骸皬慕袢掌穑阄揖褪菐熜值芰恕!?
張穩自然滿心歡喜,終于轉職成功,能學技能了。
高師兄做足了功課,為了體現出他的靠譜和高大,提前拿出了兩本冊子,叮囑道:“這是道經和入門弟子能學的道術,要有不懂的,都可以問我。”
張穩哪跟他客氣,直截了當的問道:“師兄的撒豆成兵之術也能傳授嗎?”
“這個嘛,我先將你的名字送往龍虎山,等到天師府回信,收錄在冊,自然就可以傳授了。”
“好好好,就不打擾師兄了?!?
“哎,今天是個好日子,咱們是不是可以……”
齋戒沐浴數日,高道長嘴里淡出個鳥來,再加上便宜師弟的好廚藝,他早就等不及了。
“好說,師兄勿慮,稍后就來?!?
張穩拿著冊子回房觀摩去了,只留下高如明和英子面面相覷。
英子遲疑道:“師叔?”
“沒,沒什么,師弟也忒心急了?!?
高道長捏著胡須,琢磨著開壇容易,現在怎么收回去。
最后,他的視線落在了英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