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戴斗笠中年漢子看阿風手銬腳鐐穿戴,又看他方才身手全無束縛之感,臉上好奇之色濃濃,興沖沖道,“小兄弟請留步!在下臨淮卓不群,本要去挑戰一代仁俠陳無功,途經此地,沒想到在他的地界,你區區一個奴隸,戴手銬腳鐐,竟也有如此身手,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我卓不群向來一不愛賭,二不愛嫖,三不愛財,獨好武術,方才看你打架,對你的招式是如癡如醉,那一派氣魄,剛猛蒼勁,大開大合,一縱一橫,捭闔有度。可否賜教一二,也解一解我這心癢難耐如何?”
阿風不經江湖,從小生長在奴隸群中,不愛文縐縐那一套,只是說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人群中,那個老頭嘿嘿一笑,露出僅剩的幾顆牙齒,戲謔道,“傻孩子,他要和你打架!”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來很純樸的樣子,語氣卻滑稽得很。
阿風一聽“啊”了一聲,道,“我又沒得罪你,為什么要打架。”
卓不群嘴角微揚,道,“老頭子倒聽得懂,不錯不錯!”沖老頭看看,老頭回以癡癡的笑。
卓不群覺得老頭子有些怪異,但也沒在意,回過頭對阿風道,“誰說打架一定要有仇有怨才能打,倘若我一定要和你打,你也非打不可。來吧,比劃比劃,看看你本事。”說完哈哈笑了笑,解下大刀,伸手一握,刀柄滑滑的,原來手心已全是汗珠,急忙從褲腿上撕下一塊布,包裹了刀柄,緊握大刀,作勢要開打。
此時烈日正午,眾人這才感覺背上滾燙,一群人躲進了樹下,另外一人一群人退到了木架子做的亭子里。只有老頭孤零零還在站在那里說話。方才偷懶的監工,看著阿風打倒了壯漢阿三,早已驚得目瞪口呆,一時忘了自己是監工,想要去抓阿風,又怕敵不過,有兩三個怕主人怪罪下來,已偷偷溜走。不知是去報信與韓無辟知曉,還是逃離別處。其余監工本被阿風震懾,見又來了一個游俠,只好躲進人群,裝聾做啞。
阿風聽看看卓不群的架勢,摸著頭,不知所措,木訥道,“我不打,我要去看我阿媽。”他后退了幾步,鐵鏈錚錚響了幾下。
卓不群人在江湖,遇到的人都是說打就打,好勇斗狠者居多,從沒見過少年這般木訥之人,也沒遇到邀戰卻被拒絕的事情,吃了一個癟,心頭不快,道,“老子說打便要打,你這少年用什么兵器,快快取來!”
老頭在旁看了看,眼珠子轉了轉,道“你這游俠好沒道理,別人不打,你偏要打,哪有強扭著人打架的道理!你一自由之身,他戴手銬腳鐐,你這明擺著欺負人嘛。”
卓不群聽老頭語氣有譏諷之意,心頭不快,但也覺有道理,自己一心要打架,竟忘了這一節,便道,“好!那就煩請解開他手銬腳鐐,我當然是要與他公平對決!監工,快來解開這少年手腳鐵鏈。”
這監工們一個二個都躲得遠遠的,沒一個敢上前。
卓不群見沒人上前,便又吼了一聲,趕上奴隸群抓人問,一連問了好幾人,那些人都不敢說話,卓不群見如此有些無奈,也不知監工是誰,只得道,“這樣,我拿大刀把你鐵鏈劈開!這不就公平了。”
少年卻說道,“我不能打開手銬腳鐐,母親說過不要傷害無辜,你與我無仇,要是傷了你就不好了。”
卓不群道,“放心,傷不了我。”
阿風道,“我已經打傷了好多人了,你不怕?”
卓不群一聲冷笑,喝道,“呵呵!怕個鳥!來來來,少廢話了!讓我來打開你手銬腳鐐,看看你怎么傷我!”說完就要動手。
老頭子咦嘻嘻的說了一聲,道,“這位壯士!小伙子不懂事,啊哈哈,你就饒過他吧!”
卓不群道,“你要我饒,我偏不饒!你要我不饒,我偏要饒!”
老頭子呵呵干笑了兩聲。
此時阿風道,“阿風不打!我跟你無冤無仇,不打架!”
卓不群心有不快,越發想打,一心要劈開他鐵鏈,道,“我卓不群說要打架就一定要打,不打就渾身癢癢。那就好比要脫褲子要辦事,不得不發。江湖上送我一個外號,叫我是強人所難’急先鋒’。”
卓不群說完,人群中一陣哄笑,這卓不群本來說的是進茅房如廁的事情,只是覺得不雅將進茅房三個字省去了,眾人理解卻當成了入洞房的事情。卓不群看看人群,忽然會意,臉露尷尬之色。
老頭道,“這位阿風的少年,你既然不想打,不會跑嗎,這位急先鋒乃江湖大俠,是顧忌名聲的,難道會背后下黑手不成。這位急先鋒大俠,你說是不是啊。”
卓不群雖然強人所難,對名聲卻是愛惜的,一時語塞,強攻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阿風看了看老頭,又看了看卓不群,道,“阿風不會躲,他打過來我就要還手。只是那時便是他自討苦吃了。”
卓不群本來是要過過招,見這少年如此瞧不起自己,還說什么戴著手銬腳鐐都能傷他,當下勃然大怒,道,“什么!真是豈有此理!老子縱橫臨淮十余載,還沒人敢如此大言不慚!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說完,卓不群大刀在手,手臂一挽脖子,便向阿風砍去,阿風吃了一驚,沒想到他真的動手,動作還奇快,刀鋒凌厲,赫赫生風,嗡嗡作響,一刀揮過來,阿風打了一個激靈,急忙一個閃躲,刀身竟貼著前胸砍下去,阿風一急之下都能感到汗毛掉落的聲音。那刀還沒落地,竟變招橫掃過來,阿風一個彎腰,刀尖幾乎貼腹而過,撞擊在那鐵鏈之上,鏗鏗作響。阿風心驚不敢怠慢,左閃右走,連連后退。這一連環動作不占先機,招招是驚險萬分。
約莫五個回合過后,阿風縱身一躍,跳開十步開外,雙拳一擊,問道,“好了,你再打我就要還手了!”隨后雙臂拉開,左拳勾向左下,右拳舉向右上,手上鐵鏈一蹦直,雙腿一沉,做了一個起勢,準備還擊。
卓不群哈哈一笑,道,“老子要的就是你還手!”說完拿著大刀,接著一個跳躍,一刀劈下去,刀鋒所向,刀身兩旁的熱氣都辟出了火星,阿風見來勢洶涌,側身一躲,右拳一拳打向刀身,左拳卻直擊卓不群手肘,卓不群急忙騰出右手變掌,接住阿風左拳,左手持刀來了個硬碰硬,只聽得嗡嗡一聲悶響,卓不群刀背被砰的一聲擊開了,右掌被少年另一拳擊中,急忙向后退步,卓不群運功腳下使力剎住。阿風竟紋絲不動。
卓不群吃了一驚,運勁在手,刀鋒狂舞,上前連劈阿風腳下,阿風一退一躍,退到了一顆大樹前方,腳下生風,鐵鏈纏住樹干,雙手抱樹,卓不群連砍帶劈,刀刀劈在阿風手臂鐵鏈之上,鐵鏈卻完好無損。阿風倒爬大樹,卓不群趁勢飛升,阿風雙手一拍大樹,從卓不群頭頂躍將出去。卓不群腳一點樹,回身趕來。
一來二去,兩人已斗了七八十個回合。尚不分上下。眾人看得心驚肉跳。
卓不群只待阿風使出全部招數,不料阿風招數層出不窮,源源不絕,每一招都不一樣,雖為鐵鏈所縛,但招招都是縱橫捭闔,早已驚嘆不已。暗想破解之法,卻瞧不出絲毫破綻,只得將自己卓氏刀法七十二路招式都用了一個遍。卻已是用無可用。
正待此時,卓不群已不知再用何招數,正分神間,阿風突然躲避間,又是一回身,見他空檔就是一拳,阿風拳勁剛猛,卓不群橫刀胸前,卻不料阿風拳變掌,勾住刀背,伸手一帶刀背,一個弓身屈腿,雙膝緊扣卓不群前胸,那雙腿勁力非常,非打的卓不群口吐鮮血不可,卓不群刀被制住,急忙屈膝,雙手使勁往下帶,阿風雙膝竟磕在刀身上,刀一彎,一片勁力還是打到了卓不群前胸,卓不群經此一震,強作鎮定。阿風還不收腿,又是一拉一勾,卻轉換姿勢,雙腳直踹卓不群雙腿,卓不群側身向旁躍起橫起身軀,飛起雙膝扣向阿風腰間。兩人竟做了個十字,阿風松手以拳擊打卓不群胸口,兩人均中了招,后退彈開。卓不群正待站穩,不料阿風竟彈開之際急忙沖上來,沖著卓不群面門就是一拳,卓不群立身未穩,依然橫刀擋在胸前,卻被阿風一拳打在刀身上,這一下卻比剛才還要迅猛剛勁,鋼刀雖有內力護住,卻還是被打彎,那一拳勁力如排山倒海,直擊卓不群胸口,卓不群被打了后退了幾十步,強撐站定。
阿風擔心得道,“你打我我才打你的,你...不要緊吧?”
卓不群聽了,氣的胸中一股鮮血此時再已按奈不住,直往上涌,幾次硬撐,良久沒有說話。
眾人均不敢出聲,老人呵呵道,“這位強人所難的大俠看來是改了脾氣了,不打了否?”說完嘿嘿冷笑。卓不群看了看老人又是一陣強忍,暗暗運氣療傷。
只見他單掌運氣數次,胸前漸漸平息,收勢拱手,平靜道,“當然沒事!哼,今日老子還有事,就看老頭子面上放過你!后會有期!”說完哈哈大笑,那笑聲差點岔氣,轉過身強提真氣飄然而去。幾個縱躍,漸行漸遠。
老人看了看卓不群背影,砸吧砸吧嘴,嘿嘿冷笑兩聲,對那阿風說道,“不錯不錯!小兄弟竟可與游俠匹敵,他日必將出相入將!”說完做了個鬼臉,眾人鄙視了老頭一把。
阿風知道老頭開玩笑,便對那老頭拱了拱手說道,“謝謝老伯!”說完轉身便走。那老頭意味深長的看著阿風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就他了吧!”
這時那個被老頭敲了敲頭的奴隸從遠處湊了過來,問道,“什么就他了?老頭你又打什么壞主意不成!”
老頭抬起手上的瓢,做要敲擊的動作,道“去去去!”那奴隸討了個沒趣,退退縮縮的以防老頭子又打他。
阿風回到家,阿媽正在草席上休息,一只右腳腫的滿腳都是血泡,阿風跪下喊了聲,“阿媽”。
阿風的母親正在睡眠,此時聽見喊聲,緩緩睜開眼,看見阿風跪在草席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阿風道,“阿媽,這些給你”。
阿風舉起一個錢袋子,阿風的母親接過錢袋子,看到里面都是秦半兩,問道,“你哪來這么多錢?”
阿風道,“那個軍漢賠的!”
阿媽關切的問,“他怎么會賠你?你又打架了?沒把他打的怎么樣吧?”
阿風道,“沒有怎么樣,我把他打趴了,他才肯賠錢的。”
阿媽嘆息一聲,“你總是不聽勸,我不過是燙傷了腳,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卻一定要討什么公道,這奴隸堆里那有什么公道可言!我們做奴隸的,這樣天天惹事,遲早會被韓無辟那鷹奴頭子殺死的。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去打架,你就是不聽!這次還打了一個軍漢!韓無辟不會放過你的!唉!”
阿風不服氣道,“可是他傷了阿媽,還一副蠻橫的樣子,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還會欺負我們的。況且是他先傷了你,我們有理。他理應賠錢!”
阿媽嘆了口氣,怔怔看看屋頂發愣,似在回想什么,良久才說到,“想想你一歲那年,我在井邊勞作,把你放在茅屋邊也好照應,卻不想一只餓狼突然出現把你叼走,我拼命追趕,聽見你的哭聲,心力俱碎,直到后山卻不見了餓狼蹤影,我一個女人,左右也無幫手,實在是沒有什么辦法把你找回,我大哭大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卻突然出現一個道人抱著你回來,還提著一只狼的尸首,我喜極望外,拼命磕頭也不知道那道人說了什么,待我打開包袱看時,你卻沉沉睡去。我以為我在做夢,卻見那道人給了你額頭上點了一點,嘴里念念有詞,一番咒語過后,那道人點點頭,對我說這是給你的保護咒。我總覺得你的樣子有點變化,那道人說我傷心欲絕,心神已失,看不真切,就給了我幾粒藥丸,說是安撫神元,我急忙服下,這才漸漸看清你,是我的兒子沒錯!我本要再謝那道人,卻再待我抬頭看時,那道人早已消失不見。我心知是遇到了神仙。你啊,命里有神靈保佑,或許能活得長久!”
阿風道,“竟還有這事?難怪我跟人打架總是被人打不死!原來是上天保佑!”
阿媽看了看他,也不教訓他了,只是繼續說道,“那鷹奴頭子韓無辟幾次抽你皮鞭子,你知道我的心里多難受嗎!你被吊在太陽底下暴曬,幾次三番,我早已心如死灰!這次不知道韓無辟那鷹奴頭子又會怎么懲罰你,長此下去,你活不長的...”
阿媽說完又是一陣沉默,她已經很不想說下去了,過了良久她輕輕地撐了撐自己的身體,才說道,“以前你還是孩子,逃不出這里去,如今你有本事了,也許有機會逃出去,去桑巴國找你舅舅吧,你舅舅會收留你的。”
阿風疑惑的問道,“舅舅,我還有個舅舅?”
阿媽點點頭。
阿風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奴隸,處處低人一等,如今冒出來還有個舅舅,真是難以置信,急忙問道,“我舅舅,他在哪里?阿媽你說的桑巴國又在哪里?我們一起去找他!”
阿媽看著阿風,緩緩搖頭道,“我沒臉去見他了。你一個人去吧。”
阿風疑惑道,“為什么?阿媽,為什么你沒臉見他?發生了什么事?對了,我既然有個舅舅,你又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阿風的母親道,“說來話長了。我本是桑巴國人,你外公是個蛇王,癡迷于養蛇制毒,他畢盡心血研究半生就是為了當桑巴國第一毒王,出人頭地,桑巴國族人受五毒涂害已久,非常崇尚能控制毒物的人,你外公要當桑巴國第一毒王,滿足他被人崇拜的虛榮,就約了其他四位毒王一比高下。本來毒王比試,生死也是尋常事,十長老作為毒王界的泰山北斗,處事公道,公選為比試的評判,一切本來很順利,卻不料里面暗藏了許多勾心斗角。當年一場比試,震驚整個桑巴國,他親試幾位毒王的手段,以身試毒,又能自己解毒,先后戰勝了蜈蚣王、蜘蛛王、蟾蜍王,那三個毒王先后斃命,就剩一個蝎子王了,眼看就要作為桑巴國第一毒王,你外公名聲大噪,意氣風發,不可一世。”說完嘆了嘆。
阿風聽了如同云里霧里,想不到母親還有這么個故事,大為震驚。急忙問道,“后來呢?后來怎樣?外公贏了沒?”
阿風的母親癡癡的眼神呆滯,數十年的奴隸生涯磨礪的她已經滿頭白發,要知道她也才三十來歲,阿風從未見阿媽如此失落、痛心、惋惜、自慚的樣子,一時十分心疼,心酸,知道她為自己吃了不少苦,過著非人的生活,他曾發誓要一生保護阿媽,要讓她過最好的生活,如今狠狠咬牙,只怪自己這幾年準備還不夠充分,其實他早就在想逃離這個地方,只是主人的勢力大,雖然不怎么看管他們,但是逃出去的人,要么在深山被野獸吃了,要么就是被鷹奴抓回來,吊曬幾天,他親眼所見那些逃出去被抓回來的人被韓無辟那鷹奴頭子折磨的慘不忍睹。阿風不傻,知道沒有十足的把握,一時不會鋌而走險。表面上他出入后山無人看管,實際上也只是活動在一定范圍而已,只要不出這座大山,及時返回,主人的鷹犬也不會注意,不然出去時間一長,鷹奴們出動,可就要遭殃了,逃得再遠也都會被抓回來。
阿風思索到這里,只聽阿媽說道,“唉!都怪我!太單純,哪知道這世上人心隔肚皮,我還天真的以為他要娶我,那年我才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毫無心機。”
阿風問道,“他是誰?”
阿媽仿佛沒聽見,自己說到,“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離與蝎子王比拼的的時間還有三天,你外公已經是勝券在握,成竹在胸。命我去城中街頭買一些酒水回來,他要提前慶祝他的勝局,我問為何他如此自信,他說蝎子王的蝎王被其他蝎子攻擊而死,我說怕不是他們故意放出假消息來迷惑你,他說不可能,他暗夜里親上蝎子王住的地方打探消息,在那屋頂親眼所見,絕對不會錯!他有十足的把握!他說蝎子王的蝎王只有一只,飼養十分不易,那蝎子死了如何來用作毒王比試。他們蝎子毒沒了蝎王,解他其他蝎子之毒易如反掌,我的蛇毒他們卻解不了,他們必敗無疑!你外公是興高采烈,知道自己要當第一毒王,笑的是前俯后仰,我也很高興。那蝎子王的看家手段是蝎王擺尾,要知道蛇最怕的是蝎子,蝎王擺尾劇毒無比,比他的蛇王還要厲害許多。他這些年苦練如何破蝎王擺尾,雖然初有成效,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但就在夜里,他發現蝎子王的蝎王死了!如何能不高興!大早晨就要喝酒慶祝,我只得出去買酒。”
“到了街面酒鋪,我去挑最好的酒,買最好的肉。哪知途中卻遇到一個人偷了我的錢袋子,我急忙去追,邊跑邊喊,此時街邊一個二十多歲青年急忙追了上去,一瞬間就把那個賊給抓住了,胖揍了一頓,回來把錢袋子還給我。我看那人眉清目秀,眼光深邃,很睿智的樣子,就有了些好感,對他說了聲謝謝。他問我去做什么,我說要去給我阿爸買酒,他說酒最好的當屬西街張老九的鋪子,肉是南城魏屠夫的肉最是柔嫩,正好他也要去,不如同路,我看他很正氣,不像壞人,也幫我抓了賊,就和他同路。他很會說話,風趣幽默,也知道很多,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聊天,我也覺得很美好。”
阿風看母親說到此處還有些幸福感,洋洋灑在臉上。他從未見過她這樣,只是癡癡地看著,只聽母親她繼續說道,“他說我婉似朝陽,雋秀如詩,我聽了很是高興,沿街路過一個玉器旁,說要給他阿媽買一個玉佩,他順便挑了一個玉簪子給我,說我與玉很搭配。他為我戴上,他離我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的一股幽香,我能感受到他身上陽剛的男人氣息,我從未離陌生的年輕男人那么近,但有一種被保護的感覺。他約我下午一同湖邊游玩,我買酒回去后就去了。我們泛舟于湖上,他會唱歌,聲音很好聽,他在船上給我唱歌,我如癡如醉。他又給我講他小時候的故事,他說他很可憐,他阿爸經常打他,逼他學習用毒與解毒。他的故事很凄慘,我很同情他。直到他說到要和蛇王比試的時候,我才知道他是蝎子王的兒子,我當時嚇壞了,他阿爸與我阿爸可是對手,我怎么能跟他混在一起,我告訴他我要走,他一把抱住了我,他的手是那么的溫暖,我抓著他的手,一時不知道怎么辦。他問我為什么要走,他不知道我是蛇王女兒,我卻不能告訴他,他以為我是怕了他,因為他是個用毒的,他好言安慰我,他說他最討厭的就是用毒,他的夢想是做官,是為老百姓做點事情,而不是用毒害人,即便身在毒蟲家族,他也只是為了認識各種毒和如何解毒,目的是救人,我知道他善良,知道他心懷夢想,我不知道其實自己已經傾心于他,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靜靜地坐下,聽著他說,直到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我離不開他。”
“他說著說著很失落,他說再過三天他阿爸就要死了,他說他阿爸和蛇王比試一定會輸,他阿爸一定會死,我說為什么,他說他阿爸的蝎王死了,而卻沒有辦法解開蛇王的毒。我安慰他說,那你不如勸你阿爸跑吧,這樣就不用比試了。他說他做不到,他阿爸很固執,不會聽他的,他阿爸畢生心血也是為了當第一,怎么會輕言放棄?他說著說著就哭了,他說他阿爸死后,他就收拾行裝,回鄉下去,做官這輩子是無望了,但至少他可以做一個巫醫,治病救人。”
“他哭的很傷心,我很心疼。我倚在他的肩頭,他的肩膀寬廣有力,我沉默了好久,聽他說著話,我做了很久的心理斗爭,突然我對他說我是蛇王的女兒,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他很震驚,他看我良久,深情地說,即便你阿爸贏了我阿爸,我也會和你廝守,永不相負,就怕你阿爸不同意。他的眼神很堅定,我看到了他的誠意。”
“我很感動。我不知道怎么辦,我說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他突然說到,他有辦法兩家可以打和,他問我愿不愿意。我當然愿意,只要和他在一起。他說我可以偷去我阿爸解毒配方給他,這樣他阿爸也不會死,他在給我蝎子王的解藥,我阿爸也可以解毒,打個平手。我心想這樣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就白費了我阿爸多年的心血,我怕我阿爸終生夢想落空,會很傷心的。他說不會,他說如果打個平手他就申請長老們評判兩家輪流做毒王,大家皆大歡喜。我很高興,相信了他。他湊過來,我們就在船上依偎著,在湖泊最深處,我把自己給了他。我們桑巴人沒有中原那些禮節,我傾心于他,就把自己一生托付給了他。”
阿風的母親越說眼神越發呆滯,阿風聽的也是如在夢中。只聽他母親繼續說道,“后來當天夜里我把秘方給了他,我把解藥偷偷放進我阿爸的瓶中,直到比試大賽的時候,人山人海,公選的十幾位毒王界的長老躬身跪坐在擂臺北邊,擂臺下我阿爸也就是你外公坐在東首,蝎子王坐在西首,當然還有他站在他阿爸背后,我站在我阿爸背后,我的眼神沒有離開過他,我看見他總是難以抵擋。比試開始的時候,先是他阿爸被我阿爸的蛇王咬住,他阿爸解毒,再是我阿爸去試蝎子,直到我阿爸倒下的那一刻,我的眼神都沒離開過他,那一刻我看到我阿爸倒下,我看到長老們宣布他阿爸是毒王,我看到我阿爸躺在地上抽搐,我都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相信我阿爸是沒有贏得蝎子王氣倒的!直到他臉色發青!渾身抽搐!”阿風的母親說到此處,分外激動,掙扎著坐起,眼淚花花,一直看著前方。
“他上去要抬走我阿爸,我不管不顧拼命的吶喊,跑上臺去,我抓著他大聲質問,他說他有解藥可以救我阿爸,毒發沒到心臟,我阿爸還可以救,我相信了他。他命人把我阿爸抬到一個隱秘處,我跟著過去,他卻一把把我抓住,捆了起來,他仿佛變了一個人,他的眼神是那么猙獰,是那么的狡黠,我仿佛不認識他了。我問他,解藥呢,他卻說道,你個土傻妞,哪有什么解藥,你阿爸早就死透了。我說不可能,你說可以救他的。他說,你個傻妞,我要的是毒王,他必須死,我怎么會救他。臺上那個蝎子雖然不是蝎子王,卻讓我注入了蜘蛛、蟾蜍、蜈蚣的毒液與它自身的毒液融合,便是神仙也解不了了,傻不拉幾。我不相信,我覺得我在做夢,我問,難道你不愛我了嗎,你說過要和我廝守一生,你說過永不相負。他一臉猙獰,說道,我說過嗎?我說過嗎?他一臉不承認的樣子,我看透了他的虛偽,竟然連說過的話也不敢承認了。他又說道你看看你自己這個土嘰嘰的樣子,我也會看上你?哦哦哦,對了,我告訴你吧,我不過是看你阿爸太厲害,才故意接近你,拿到你阿爸的配方罷了,要不然我阿爸怎么當毒王,哈哈哈。他笑的狂野,就像一頭野獸,我看他越看越像丑陋的野獸,我瘋了似的去咬他,只咬的他耳朵都掉下來了,他一拳把我打倒,卻被我咬掉耳朵,他氣急敗壞,他說要把我賣到奴隸堆任人蹂躪踐踏,他要讓我生不如死,他把我賣給了一個奴隸販子,他說要把我送到最低賤的地方。”
阿風聽的咬牙切齒道,“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一定要殺了他!”
阿風的母親卻搖著頭,眼神里全是悔恨,癡癡的轉頭對他說道,“不行!”
阿風道,“為什么?”
阿媽極不情愿的緩緩說道,“因為他是你阿爸!你不能犯殺父的大罪!”
阿風彷似聽了一個炸雷,問道,“他怎么會是我阿爸!他們都說我阿爸是個奴隸,還說…”阿風本來要說母親被一群奴隸欺辱,卻說不出口,反被母親打了一個巴掌。
阿媽本來惱怒,打了他阿媽卻又恢復了平靜,他繼續說道,“外面奴隸傳聞,你不要相信,那年我幾經周轉,被人販賣到這里,與一群臟兮兮的奴隸為伍,簡直生不如死,這里沒有人性,人不如畜生,我本想一死了之,卻發現肚子里已經有了你,只得放棄了死的念頭。后來就有些奴隸幾次三番來騷擾我,我看見過他們輪番欺辱過其他女奴,我早就撿了一條銀花小毒蛇先藏在了袖子里,那些奴隸想要侮辱我時,我放出了毒蛇,他們被我嚇住了,不敢說自己多么齷齪想要侮辱我,他們沒得到我,面子上無光,只有到外面說我不干凈,以滿足他們得不到我的畸形心理。其實我生了你以后就把那蛇放生了。這些年我袖子里藏著的只是條假蛇。”
阿風聽罷豁然開朗,心道難怪阿媽總是在袖子里藏東西,原來是這樣,一個女人生活在奴隸堆,不容易。阿風心疼的都在滴血。忽然,他問道,“我不是有個舅舅嗎,你被那人賣到這里,他沒找過你嗎?那場比試他為什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