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真的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么？

其實不然，單顧清自己就知道，只要有天地靈根鎮壓氣運，圣人亦無法探查真像。

后土的意思正是如此。

既然這些人不知道顧清的身份，更有黃中李遮掩天機，放回去又有什么關系？

當然，在放之前他們需得做一些小小的手段。

“你可聽過七情之毒？”

顧清一怔，他當然知道，之前清剿海中大魔時恰巧得了此法，只是煉這東西的材料太過難尋，他就沒著急修煉。

不過他并不是驚訝于此，只是好奇后土娘娘這樣敦厚的人竟也有凌厲手段。

“呵呵，你當巫妖這么多年吾是怎么過來的？不學點陰司伎倆怕是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了。”

后土自嘲一笑，隨即就從六道之中攝來海量煙霞，盡皆凝在了掌心。

“眾生輪回需舍棄前世七情，這些東西便日積月累的留在了輪回盤中，有時候我也會被其中的情感侵染，變成另外一個人。”

神女并不避諱顧清，現在的她除了輪回賜予的權柄外，此身實力怕是連金仙都不如。

不過只要在輪回盤附近，即便圣人來了也傷不到她分毫。

“娘娘此意是想煉制迷魂之毒？”

顧清目色鄭重，七情之毒有無數變化，其中聯系“喜”“愛”二情的毒藥便稱之為迷魂。

它能潛移默化的讓一個人換了心腸，甚至是轉投生殺仇敵門下，十分狠毒。

“不錯，這毒藥圣人難以察覺，因眾生皆有七情，只是強弱罷了。”

說著后土取來幽冥黑石打造的玉尊，將這些年收集的七情盡數放了進去。

“吾已無力煉制此毒，你拿去自行參悟罷，今后有空也可時常來我這兒收集一二，不然這些東西還真是惱人清凈。”

“好。”

顧清恭敬接過，不再假意客氣。

低頭看向那些氤氳不定的七情之力，顧清除了恍然外更有些許猜測。

也許后土娘娘之所以沒有神名廣傳，皆是因這些情感的無盡沖刷，使得她變成了麻木的機器，再無靈識留存。

這么一想他還真該時常來此，一則幫娘娘紓解心腸，二來還有這些奇詭的毒藥可拿。

“除了種下七情之毒，你最好假意暴露些氣息，不但能渾水摸魚，還可禍水東引。”

后土深得妖庭真傳，對這些東西看得門清。

“你不必擔心圣人察覺，以那兩人的性子即便知道是陰謀也會讓人留在須彌，然后將所有可能是敵人的敵人清殺干凈。”

想當初她們巫族就遭到過西方算計，要不是妖庭兇猛，她們必要去講一番道理。

此等計謀當然可行，只是顧清有些犯難，這禍水要引到哪去？

自他化形以來，除了西方有些擋路外倒真沒什么仇敵，唯一有些沖突的可能就是東海中的妖神了，可那些人哪用得著西方出手？

見他為難，后土無奈的搖搖頭。

“何須是仇敵？只要能將你摘出來，即便是道祖老爺又如何？”

顧清眸子一亮：“晚輩明白了！”

是啊！既然西方已經有了小心，他不如將計就計，干脆就說自己是天帝分身。

這么一來西方既不敢撕破臉皮，他也能晚一些遭到西方針對，甚至是追殺。

況且自西海剿魔、東海大會之后，二圣已然知道了什么，天庭再想藏拙已是枉然，還不如擺到明面上以道祖口諭壓人。

不過此事還需和天帝商量一番，他不好擅自做主。

如此茶意漸濃，一圣一仙慢慢從三界俗事聊到了三千大道，再由此變得寂靜無聲。

巫族對天地有著獨到的見解，顧清將其與道門所學相互印證，使得所悟道法愈發精純，今后再來使用消耗將變得極低。

至于后土娘娘，雖然她無法繼續修煉，但此間感悟確給她拂去了些許孤寂。

她不禁感慨，當年多虧遇見了顧清，不然這寂靜幽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只是相聚終有離散時。

顧清還有許多事要辦，泰山下的靈寶也惹得他心煩。

待飲下最后一杯香茶，顧清遂將寶盒的事說與了后土，不論知不知道，他都準備告辭了。

“靈寶？”

后土一愣，她不禁回憶起上古往事，少頃后終于想起了一些東西。

“當年確實聽說大地東南有件寶貝出世，只是那時候吾族剛剛誕生，根本沒能力去和大能爭奪。”

原來那寶貝正趕在十二祖巫出世時顯化，加之巫族全憑先天神通和自身體魄，即便送到門前怕也是不稀罕的。

“不過你要說鬼門外的泰山，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那時吾心有所感，自知證道之地處在幽冥，遂舍了親族兄妹趕赴東洲……”

等到了鬼門外，心有不甘的她在泰山上躊躇良久，待幾個日月過去仍在其間徘徊。

也正是由此，讓她發現了一個奇怪之處。

每到金烏耀頂時，山澗中的一處古槐下總有妙音自生，像是絲竹，又像是管弦。

但不論是何音律，后土心中的愁苦竟因它漸消漸散，直到徹底平復。

“吾當日煉化玉簫便是想模仿其律，只可惜到如今也沒人為我吹奏一二……”

“呃……”

本有驚喜的顧清一時汗顏，娘娘這是嗔怪于他呢。

“娘娘莫怪，晚輩近日確作了幾首新曲，娘娘若不嫌棄可愿聆聽一番？”

“怎會，總比這些鬼哭狼嚎動聽。”

顧清嘴角微翹，隨即便喚作三人，以琵琶、洞簫、古琴齊奏，聲色玄妙至極。

后土本沒什么期許，但不想這玄音一出道心一顫，不知不覺就沉醉其中了。

待細細品味時，雖無當日的音色，但也別有滋味。

而那些來往投胎的魂魄聞聽此音，竟有修復魂傷記憶重現的奇效，想必投胎之后也能生出些許靈根，有了成仙的希望。

顧清沒有吝嗇，不論是攻罰惑心還是柔和淡雅，他都盡數奏來。

只是愈好的曲子就愈是短暫，還沒過三日，仙音便只余下回音了。

此刻駐留在輪回盤前的魂魄如山如海，修羅們忘了引路，后土亦忘了送人。

直到顧清輕咳一聲，凝滯的幽冥才又活動起來，嘆息連天。

“原來不是我有意作簫，實則是你緣法在身。”

后土有些悵然若失，不知是因為仙音斷絕，還是苦惱自己身陷囹圄。

“去吧，那寶貝或許一直在等一個有緣人。”

神女落寞，輪回重啟。

望著回返六道的后土娘娘，顧清深鞠一禮，不再打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