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歸來之日的晚上,魏春冀他們為我辦了出院手續,病危的我由此從重癥監護室轉移回家。我當時很不理解他們的做法,認為他們是想將我提前安葬,或是再讓我體驗家的味道。但事實是我錯了,他們另有打算。
我清晰的記得,那一天夜里,是魏春冀將我抱出病房,大兵哥和愛德華在身旁跟隨。我們一起登上一輛駛向縣城外的轎車,迎著滿天星辰向著目的地趕去。
在車上,我緊緊地依靠在魏春冀的身旁,害怕著緊貼他的身軀,不敢離開半刻。我蜷縮著身子,盡我所能地獲取溫暖,我不希望在寒冷中長眠。在他懷里我猶如一位公主。我用僅有的一絲知覺感受著他的存在,他似宇宙萬物將我懷抱。恍惚間我聽到了他潺潺的心跳聲,那聲音迅速占據我的世界,緊隨著是呼吸的聲浪,那夾雜了生命信號的裊裊之聲令我安心。只要這聲音還在,我就不會離去。
不知不覺,我在他懷里睡去了。我睡得格外安詳,他的懷抱似溫暖的搖籃。再一個睜眼,我們抵達了目的地。
他將我抱下車,迎著皎潔的月光步行數十步,一直走到一座小木屋前方的空地,他才停下。他將我放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然后走向一旁。我當時害怕極了,恐怕獨自一人。我嘟囔著要他回來,可我無力的話語喚不回他的歸來,只是自說自話。我本以為他是將我拋棄在此處,心里不由得開始矛盾起來。可過了片刻,當殘月的月光灑在我身上的時候,他快步走了回來。
我當時因為恐懼而不自覺地流淚,樣子狼狽不堪。他快步來到我的身旁,先是將我抱起,用他溫暖的身軀溫暖我,然后是用他飽經風霜的手擦去我臉上的淚水,邊擦還邊嘀咕:
“對不起,涅琉妮雅。對不起,涅琉妮雅......”
安撫好我不安的心之后,他再次將我放在草地上,但這次動作果斷了許多。這時,遠處有人問他:
“你做好覺悟了嗎?”
他用堅毅的語氣回答:
“當然。”
“一切都是理論上的事情,危險且未知。你若是贏了,也得犧牲點東西;你若是輸了,便是一個凄涼的結局。——無論如何,接過都值得你期待。”
“但愿我所做的這些,能挽回她的生命。”
他此刻做好了一切覺悟,我用靈魂感受到聲聲來自靈魂深處吶喊。那是他的決意。這時,又有人問他:
“你小子說的辦法可靠嗎?別事沒辦成把自己搭進去。家中的半邊天還指望你來支撐呢......”
他仍堅毅地回答:
“放心。這一試,我有十足的把握。——龍哥不會騙我的。”
“但愿如此吧......”
“相信我。”
他此刻做好了覺悟。
這世上有一種奇跡最震撼人心,那便是人創造的奇跡。
殘月的光輝普照大地,陰冷的寒風吹過人煙,凋零的氣息彌散四方,希望與絕望并存的世界里,有一位無畏之人正佇立于此,孤身面對前方的考驗。無所謂有無、無所謂生死、無所謂成敗,即便前方是恐懼與未知,他仍會去面對,哪怕他只是個普通人!他沒有史詩級別的武器、沒有超越天工的戰衣,沒有超級英雄的神力、也沒有震撼江湖的技藝,他有的僅僅是一顆炙熱的心靈。
有了這顆心,便有了一切。
他頭頂蒼穹,腳踩大地,肩負重任,心有烈火,所以無所畏懼。他高抬雙臂,抬起他的頭顱,做出最虔誠的姿勢,對著天空呼喊道:
“受賜死亡者,伴死亡前行。我愿成為火種,點燃命終之死。死亡啊!請在我身上燃燒吧。”
話音剛落,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涌入他的體內。剎那間,紫黑紅三色的火焰在他背部碩大的咒痕上燃起,片刻后燃遍他的后脊。那即是命終之死,名為“死亡”的弒神烈焰。他背負這份烈焰,也背負我們彼此的希望。他猶如一盞長明燈,不斷散發著光明。
“死亡啊!燃燒吧!”
他的吶喊引發死亡的共鳴,死亡積蓄力量隨即爆燃,如煙花般在他背后綻開,猶如一對漆黑的翅膀張開。他在烈火中燃燒著自我,奇跡的色彩蘊含其中。
“請原諒我,親愛的。原諒我今天的自私......”
他走到我身旁,將我抱入懷中。他用力抱緊我瘦弱的身軀,我在他懷里激動的慟哭。我想這是我們最后一次擁抱彼此。深篤的情感在此刻爆發。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抱住了他,在他懷中悄悄哭了。我不管什么奇跡,也不管什么痛苦,此刻我只想好好地抱住他。
我心想:
“魏春冀......這是我們的結局嗎?真是有些意想不到呢。——若真是如此的話......請好好抱緊我,別松手。我想深情的抱著你,一直到我凋零。你說你會不離不棄,請你兌現......別離開我.......陪我一直走下去。”
烈火順著他的衣袖蔓延到我的身上,我被他點燃。后背傳來劇烈的灼痛,烈焰在我身上燃燒;呼吸越來越困難似窒息,擁抱的程度正在加深。抱得越緊,感情越深。此刻的烈焰就是我們情感的化身,猛烈而又深沉,可以平凡如細水長流,也可以在風浪中爆發如烈。
我心想:
“這樣的結局何嘗不是另一種歡喜呢?能在我愛的人懷里死去,多是一件美事呀!總比無聲無息地離開要讓人歡喜。起碼......我還能看著他那張和善的面容離去......”
此時此刻,我們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也可以感受到彼此身上的痛苦,靈魂在不經意間建立羈絆,連接彼此的心。悲喜相通了罷,想法也相通了罷。我們都沐浴在烈火之中,都是這夜里的薪火。此刻是我們最接近彼此的時候。
他用深情的口吻對我說:
“別害怕,親愛的。我在你身旁呢。”
他說話時有哭腔,我費力地微微叩首回應他。
“我將剝奪你的死亡!你只剩下活下去的選擇......”
我費力地點了點頭,盡我所能去回應他。
“相信我......”
心中的情感匯聚成洪流,此刻迸發出來。對生命的清醒認識與心中的深篤情感形成共鳴,一切都在推著我向一個美好的極點前進。我知道曾經的諾言、幻想與期待終將是泡沫一樣的命運,但他們的意義仍值得留念。我想那些也許無法實現,所以就讓它們成為生命的點綴,與我跌宕起伏的故事一起留在時間的影子當中,守候我曾經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