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終究是狼,就算歸順大唐也不可能是狗。
張不良問元真突厥人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元真聽完后面色沉重地翻譯道:
當夜空染血時,我會聽你們的哀嚎!
……
在回城的路上,元真說起近來的壽王有些異樣,把自己關起來茶飯不思,有時候還會嚎叫幾聲,房內并無第二個人卻會在那說話,可一旦走出來又變得茶飯不思,還會偶爾問幾個奇怪的問題。
張不良倒并不覺得奇怪,或許是因為興慶宮內的那個女人,也或許是因為咸直公主的死,無論如何壽王還是離開長安最好,遠離這里的是是非非。
更讓張不良關心的是阿不思,他約定元真今夜去他們的營帳一探究竟,不過現在還只是臨近中午,所以先回城填飽肚子。
當元真問起去哪里吃,張不良毫不猶豫選擇了萬金樓。
萬金樓里有全長安最好喝的酒,最美味的佳肴,還有最上等的女人,可偏偏元真最怕去那里,因為那里的掌柜叫作上官念翹。
張不良也算是進過興慶宮的人了,可從沒見過壽陽公主,也不知道壽陽公主長什么樣,可上官掌柜無論是身材還是樣貌都無可挑剔,平康坊里的女人要知性有知性,要風情有風情,而且還最懂男人心。
難道元真是嫌棄上官掌柜的出身?張不良問過,元真卻回答不是。
去萬金樓當然不是真為了吃,要是如此元真估計八頭牛也拉不動,主要是為了查簪牌子的事,萬金樓上回能查到師兄的妙瞳,那么這回查個簪牌子應該不在話下。
找到了簪牌子的主人,就能查出那具尸體的身份,大理寺的暗樁想掩藏,這便說明這個人的身份很重要。
上官念翹一聽來意欣然同意,當即就派樓里的人出去打聽,她自己則好好款待起了元真。
“元公子,你可見過這個涅國金幣?”
面對滿桌佳肴而正襟危坐的元真,上官念翹拋出一枚金幣在桌面,接著手托腮望著元真。
西域各國的金幣大同小異,這涅國金幣正面是火神像,背面是教文。
讀萬卷書的元真不知何意,而事不關己的張不良身子往椅背靠去,微微一笑。
“元公子,不如你我打個賭,我隨便找個人拋出六枚涅國金幣,它們若是悉數正面,你便娶了我,可好?”
元真的臉瞬間漲紅,最怕的事還是來了。
“你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來!”上官念翹說著就翻掌變出六枚金幣,“元公子,這大堂里的人你隨便挑,挑中誰就讓誰來?!?
元真心中計較一番,若是由上官念翹來拋難免有詐,可要是選個普通人來拋,總有一枚金幣會反面朝上,所以心中大定的他認真挑起人來。
大堂里的貴客和美人們各自在歡鬧,都沒人理會這個書生在作甚,可元真逐個掃視過去,心中卻愈發沉重,人生大事豈可疏忽大意。
“就臺上領舞的那位西域美人吧。”張不良替元真做了選擇,臉上綻著壞笑。
元真與張不良眼神交流,多半是在問為何選萬金樓的人?不過他又相信張不良的選擇必有道理,所以欣然首肯。
上官念翹這就把臺上的西域舞姬喚了過來,頓時舞臺上弦樂暫停,大堂里所有人都關注過來,上官念翹交待幾句后把六枚金幣交出,這位西域舞姬領命重返舞臺,奏樂在她的翩翩起舞中繼續。
全場還不知方才的插曲是何意,只見那西域舞姬抬手朝天一送,一枚金幣騰空而起,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墜落舞臺。
上官念翹都沒向舞臺上哪怕看一眼,她只目不轉睛地望著元真,只聽樓里的人看完落臺的金幣后大喊一聲:“正面!”
“念娘,你是不是連與我兄弟生幾個娃都想好了?”張不良笑言道。
上官念翹開心歡笑,應著張不良的話回道:“只要元公子想,多少個都行?!?
元真兩耳聽著張不良的風涼話,眉頭越擰越緊,臉越漲越紅,他兩眼直直盯著西域舞姬的動作,只見她拋出了第二枚金幣。
在燭光的照耀下金幣泛著金光,轉瞬又落在臺上,只聽又是一聲“正面!”
上官念翹與元真的賭注被交頭接耳的傳開,引得全場都盯著西域舞姬手中的金幣,還有人暗自喝起了悶酒,心中又嫉又恨,他們日思夜想的念娘,竟然看上了這個不知名號的書生,更可恨的是這個書生還不知好歹!
“正面!”
只待金幣落臺,全場就爆發起歡呼,可元真的心就越來越涼,如果真的六枚都是正面,他元真豈有反悔之理,大丈夫立于天地間當信守承諾,可就算上官念翹有百般好,他心中可是只有壽陽公主啊!
隨著第五枚金幣正面落地,元真終于坐不住了,他飛身上臺,然后搶過西域舞姬手中的第六枚金幣,再朝上官念翹拜身致歉,最后在眾目睽睽下跑出了萬金樓。
全場大罵,可那些喝悶酒生嫉恨的主兒又眉開眼笑,臺上的西域舞姬繼續跳,臺下的人又沉溺在紙醉金迷之中,這邊只剩張不良與上官念翹坐著。
上官念翹雖一臉笑意卻明顯有些失落,按理張不良該罵幾嘴元真來安慰人家,可他反倒是包庇起了自己的兄弟:“念娘,那六枚金幣兩面應該都是正面吧?”
她自斟一杯酒,喝盡后莞爾答道:“就是個小把戲,逗逗元公子。”
張不良微微一笑,隨后認真道:“其實并不是念娘與元七兄無緣,只是他認了個死里,只是念娘得等等?!?
“大慈恩寺里的方丈曾這般說,這一世要你等他,那上一世一定是他等了你很久很久,所以我愿意等。”上官念翹又斟酒一杯,形影顯得有些落寞,她忽然眉頭一挑,“張都尉,你莫不是也認了死理?前日,那吐蕃公主就一個人坐在這張桌,不吃一口只喝酒,就那么等著。到最后啊,趴在桌上直到我們打了烊?!?
張不良全身一震,那日的畫面歷歷浮現,與項云嫣去樂游原真武觀許愿,再與她在萬金樓對上安慶緒,最后在廟街的家中吃水煮魚。
他不是傻子,兩個人之間的情愫是有感覺的,只是覺得不可能,也不能。
因為他跟元真一樣,也認了個死理。
這時候,方才出去查的人回來了,同時也直接把人帶回來了,是一個三曲的姑娘,叫嵐兒。
張不良直接帶人回了靖安司,在等李泌的間隙,張不良望著手里的簪牌子,抬頭朝這個嵐兒詢問道:“有個人死了,他身上有你的簪牌子,所以你告訴我,你把簪牌子送給了哪些人?”
可惜那具尸體實在是無從辨認,不然直接帶著她去開棺認個一眼就行了。
這嵐兒一到靖安司就慌張起來,怕自己牽扯進什么事了,此時經如此一問竟然答不上話,張不良想直接讀心,卻跟讀陸北游那時一樣,又是精神恍惚根本無法集中,他問過孁兒究竟是為什么,可連孁兒也不知道何故。
這時候李泌帶著徐賓到場,在重復詢問之下,嵐兒終于如實回答,好在她送出的簪牌子并不多,攏共只有六位恩客。
這六人中有經商的富賈,也有在長安任職的官人,還有一位是西域的胡人,經嵐兒對這六人的體貌描述,最接近的只剩一人,可嵐兒只知其是官人,卻并不清楚在何處就職,官居何位。
這時候就輪到徐賓施展大案牘術了,憑著嵐兒告知的姓名,他手指撥動胸前的細珠,大腦應該在疾速運轉,最后脫口而出。
工部侍郎林賜!
可李泌注意到了嵐兒的異樣神色,詢問之下她趕緊說出原因,原來這林賜昨夜剛來找過她,所以不可能是他!
難道死的并不是其中一個恩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