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游原大青龍寺，靖安司旅賁軍在寺中搜查，一起的還有大理寺的人，李泌與寺中方丈說明緣由，張不良和裴少卿在一邊閑聊。

“老裴，怎么才去朔方幾日就回來了？”張不良把玩著腰際的蹀躞革帶。

“長安的事哪能少的了我?！迸嵘偾溆媚_尖拱著地面的積雪。

“那你還去。”張不良望向裴少卿，這話里明顯有話。

裴少卿沒有對上張不良的目光，仰天長嘆道：“不良兄，你就別問了，唯刀不唯心，做起來真難啊?！?

“要是不難，你師父還劍評個屁?！睆埐涣嘉⑽⒁恍Α?

“有道理?！迸嵘偾溥制鹱欤蝗桓杏X跟朔方的三個兄弟待在一起，兄弟間的情義自然不用懷疑，但沒有和張不良及李泌一起查案來得舒暢，不用考慮橫塞軍，不用考慮朔方，不用考慮義父的處境。

去他娘的狗屁時局，去他娘的狗屁朝堂，查案就是查案，誰犯法了我抓誰！

裴少卿念及于此終于吐出了心中郁結之氣，這時候旅賁軍的旅帥崔器前來稟報，李泌和張不良趕忙上前詢問搜查情況。

“李司丞，張都尉，在寺內北角的一口古井里發現尸首。”崔器總扛著兩個錘子，嘴角有一道疤，說話喜歡咬著后槽牙，沒事就摸一撮薄荷葉嚼。

眾人這就前往那口古井，這里是一處荒院，古井上壓了一塊幾百斤的石磨，別看井口很小，下面卻像個壺空間極大，石壁上陰草綠苔生滿，俯看之下令人油然生出懼意，那些尸體就沉在井底，這井水清澈，少說也有兩丈余深。

“怎么還沒下去撈？”崔器罵道。

這些旅賁軍支支吾吾，他們都是上過戰場的老兵，可下這口深井撈尸還是要極大的膽氣，仿佛是要去地府走一遭，就連邊上的大理寺衛也不敢主動請纓。

寺內的和尚開始誦經念佛，崔器這就卸掉自己的甲胄，二話不說順著繩子下到了井中。

每撈起一具尸體，崔器就要將它綁好再讓人拉上去，自己則攀在石壁上，這里正好有個暗渠的口子，里面陰森有風，難保有一條巨蛇鉆出。

就這樣往復五次，終于將五具尸體悉數拉上去，這崔器體格甚好，多次下潛撈尸不說，現在爬出來全身竟冒著熱氣渾然不覺冷，重新穿回甲胄跟個沒事人一樣。

這五具尸體有個不同之處，其中一具腐化嚴重，要不是井水冰寒，早就腐爛腫脹，而另外四具明顯剛死不久，傷口上還有凝著的嫣紅鮮血，無一不是被挖了心，而那具腐化嚴重的尸體卻是死于一劍封喉。

“這四人殺害了公主殿下，可另一人是誰？”裴少卿蹲在這具腐尸前，對于一個可以在尸體前吃面的人來說，每一具尸體再血肉模糊，再惡臭作嘔，它們都只是告知案情的案卷而已。

幾個大理寺衛尉一同檢查其余的四具尸體，他們邊扒開衣服邊說道：“衣服很新，蹀躞很新，可從他們的五官來看應該來自燕北，所以他們應該是才剛來的長安?！?

李泌細細觀察著每具尸體，嘴上念著：“賁歡散最大的可能來自十察殿，莫非他們是右相的雇兇？”

“看他們的胸口！”其中一個大理寺衛尉突然驚呼道。

四具尸體轉眼都被扒開了衣襟，它們的皮膚已經被井水泡得脹白，胸口都有一個黑色徽紋。

“拓下來！”裴少卿命道，他猛然想到了什么，“那日沙陀一定也是拓下了什么才被滅口的！難道也是這個徽紋？！”

“他們是藩鎮的軍人？”張不良記得裴少卿就是憑著這種刺青挖出秦無陽的。

“這絕不會是大唐軍人的徽紋！”李泌肯定道。

張不良復盤起咸直公主被害的整個過程，她一定是來大青龍寺幽會那個年輕和尚，然后被這四人灌下賁歡散逼問施暴，那一晚咸直公主應該很痛苦，然后要來殺人的白巳出現，他沒有找到想殺的人，卻殺了這四人。

所以咸直公主到底知道什么秘密？是誰的秘密？

真武應該不會殺自家人，也不會允許右相下殺手，除非萬不得已。

當眾人在思索之際，李泌嘆息道：“這白巳一定知道這四人的身份，不然沒必要藏尸在井中，可惜他死了?！?

旅賁軍和大理寺衛收拾現場，待全隊人馬準備離開大青龍寺之時，正好碰見拜寺的大神晴麻呂，他與方丈神交已久，今日終于得見了。

張不良也算是晴麻呂在長安為數不多的熟人，兩人交談了幾句，誰知晴麻呂道出了一個重要信息。

他明日將帶著徒弟們向楊貴妃表演幻術，到時候虢國夫人必定在場，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張不良連行事細節都瞬間想好了，到時候讓楊釗帶著他們入宮，只要能接近虢國夫人，讀心只要剎那之間。

李泌在向方丈告辭時，特別問起了一個人，此人名叫空忌，如今是大青龍寺的布禪長老，而他正是白巳要殺之人，因為在他遁入空門前，就是當年背叛節愍太子的驍衛郎將。

方丈如實相告，這空忌長老已經離寺苦行，今日會先去趟香積寺，交授一些禪經，往后歸來無期。

李泌與張不良眼神交流，看來這空忌是準備逃離長安了，他只與蛟妖白巳相關，如今白巳死了，他對于靖安司來說也不重要了。

一旁的晴麻呂道了聲可惜，原來他在方丈的引薦下也與空忌有書信往來，相互交流禪法。

“真是可惜，空忌長老佛法精深，本想當面暢談，還想見識一下他的般若金剛掌，不知余生可否還有一見的緣分?！?

晴麻呂朝南合十，算是對摯友的送別。

“香積寺？”張不良嘴上剛在呢喃，猛然想起一件事，直接朝裴少卿道：“老裴，你隨我去一趟香積寺！”

眾人相覷，連李泌也蹙眉不知，其實他們當然不知，因為孁兒今日對張不良提過一事，她今日要去趟香積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