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政坊,與興慶宮中間隔了天槐大街,正因如此它的北坊墻往南平推了三十余丈,給興慶宮南門通陽門騰出了寬闊空間,也使得東城門春明門前交通寬敞。
所以道政坊北面并無坊門,在坊內東北角是繡衣衛(wèi)的署衙,掛名內衛(wèi)司,占去了差不多道政坊四分之一,司周高墻隔立如甕,進出要通過春明門內的夾城方可,出司往北直達興慶宮任聽圣人差遣,自然每日也有繡衣衛(wèi)在興慶宮內值守要殿。
長安城東垣的這條夾城,往北可去大明宮,往南直達曲池,是皇家出行的要道,也就繡衣衛(wèi)才有資格在其內通行。
在內衛(wèi)司的詔獄內,朱雀幫火虜已經(jīng)挨了兩個日夜了,可他就是死咬住嘴什么也不招供,急的楊釗又找上了張不良,不禁感嘆自己這個百虎身邊可用之人甚少。
火虜是整盤棋局的第一手落子,只有通過他才能揪出連通挖心案的那根絲線,若楊釗不能撬開他的口,不僅辦案舉步維艱,還要遭來永王的反擊,所以火虜必須開口。
可此獠毅力驚人,硬是扛住了詔獄的輪番用刑,畢竟擺在他面前就只有一條活路,那便是緊咬不吐,挨到右相或者永王搭手相救,如若不然,那就不是被整死在詔獄里面,就被右相或者永王滅口在外面,里外都是死,但死在里面要好過死在外面,因為外面還有他的一家老小被人攥在手里。
在詔獄的刑房外,百虎楊釗和直指張不良蹲在地上,里面?zhèn)鱽砘鹛數(shù)膽K叫聲,已經(jīng)持續(xù)很久了。
“會不會把人給弄死了?”楊釗雙手插袖,焦急地問向張不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張不良微微一笑。
“你到現(xiàn)在還不說這婢女是誰?我能信她是壽王府挑來的?”楊釗又急又氣,現(xiàn)在誰都得防,全長安城明著暗著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他倒霉。
張不良嫌蹲著腿酸,索性一屁股坐在陰冷的地面,笑道:“在外人面前,我會說她是繡衣衛(wèi)的人,在你面前,我只能說,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你且信我,信我既信她。”
“胡鬧!”楊釗氣得兩條短須都翹了起來,她就怕這女子是右相或者永王的人,這會要是把火虜殺了,那所有努力都白費了,但轉念又覺得自己蠢,右相或者永王真要殺火虜,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再者,自己的兄弟有什么值得被人插個暗樁?還如此光明正大!這事日后必須得查,不查他不放心自家兄弟的安危,難保自己還會因此著了道被人暗算。
張不良一把摟住楊釗的肩頭,安撫道:“大哥,我感覺她也在這盤棋中,她背后的人,或許比挖心案的主謀藏的還深,我已經(jīng)身不由己,就有勞你來替我防著她。”
楊釗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嘆道:“罷了罷了,你我兄弟到了今日這一步,就看命了。”
兩邊的繡衣衛(wèi)看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上官,他們在司內自然不用戴著虎面,可就這一看惹來了楊釗的大罵:“看什么看,滾!”
這些繡衣衛(wèi)只好叉手道喏退走了,張不良想到了一些事,突然感嘆道:“大哥,你說女人明明喜歡一樣東西,怎么嘴上卻說不喜歡?還說翻臉就翻臉。”
“睡過就好了。”楊釗回答的簡明扼要。
“啊?”
張不良滿臉的單純,只聽刑房內又是一聲哀嚎,聲響已經(jīng)到了沙啞力竭的地步,不一會兒孁兒推開了門,示意兩人進去。
楊釗走在前,他從孁兒身邊走過時詢問招了沒,孁兒冷著臉理都不理。
張不良想起了孁兒來內衛(wèi)司前的話,她說,她這一生最恨的就是內衛(wèi),恨不得見一個殺一個,雖然如今內衛(wèi)司里換成了繡衣衛(wèi),但她來到這個地方還是滿滿殺意。
張不良方才特地問過楊釗,才知道內衛(wèi)由武后所創(chuàng),職責與如今的繡衣衛(wèi)無二,其實繡衣衛(wèi)正是內衛(wèi)的沿用。其當年在為武后肅清政敵時口碑極其不好,是如今右相手底下羅鉗吉網(wǎng)的祖師爺。
當兩人來到火虜面前時,連看慣了用刑的楊釗也驚呼一聲“真慘!”
只見火虜口咬舌尖,兩顆藍色眼珠死命盯向自己的腦門,像是中了什么蠱,眼珠發(fā)顫已然失心瘋,他的全身可見的關節(jié),包括十指關節(jié),都已經(jīng)被摧殘了一遍,各種彎曲脫節(jié)。
“我只是摧殘了他全身三成痛處,應該差不多了。”孁兒冷冷說道。
“才三成!”楊釗擰緊了眉頭,“他嬢的那我能撐到幾成?”
“要不你試試?”孁兒說得根本不是玩笑話。
楊釗用尷尬一笑來緩解氣氛,孁兒走到火虜面前,往他腦門一彈,這位朱雀幫幫主瞬間恢復了神智,牙關一松,舌頭頓時崩出滿嘴血來。
“大哥,剩下交給我們吧。”張不良還是不想把讀心術暴露了,所以對楊釗謊稱是孁兒有本事可問出話來,只是她不喜有外人窺看了去。
“哦。”楊釗望著火虜空洞的眼神,將信將疑地走出了刑房。
“開始吧。”孁兒兩指戳向火虜頜下,應該是為他止住舌頭的血崩。
張不良迎向火虜?shù)哪抗猓瑡鴥赫勰ニ麩o非是讓他精神崩潰,只有這樣讀心術才能順利奏效。
刑房靜謐無聲,張不良的眼珠漸轉赤紅,火虜奄奄一息地迎著他的目光,內心世界霎時被洞穿。
“火虜,是誰要殺那些乞兒?!”張不良質問道。
他如此問,只是希望火虜聽到后會回想起來,因為讀心術只能讀對方一時所想。
隨著這聲質問,張不良看到了很多雜亂的畫面,起初是火虜在乾升邸店前屠殺那些康國人,隨后是他把一個婦人按伏在床榻上肆意馳騁,那婦人在聲情并茂中忽然喊出了“謝郎!”
謝郎是誰?但見火虜明顯怒火中燒,差點擰斷了婦人的脖子。
最后終于出現(xiàn)了想要的畫面,在火虜面前出現(xiàn)了兩個人,一個罩在披風下面,只露出下半張臉來,但另一人看的清清楚楚,只聽露半張臉的人說了這么一句話。
“找出是誰撿到了壽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