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上午，陸元都在思考著應(yīng)對之法。

又是新一股危機(jī)感從心底而生。

陸元也不想自己被卷入這種是是非非當(dāng)中。

他憤怒，他哀傷。

可他也無可奈何。

這件事，往小了說，關(guān)乎以后他的未來。

往大了說，卻關(guān)乎整個大唐的命運(yùn)。

即便是遠(yuǎn)離朝堂，此事也與他脫不了干系。

當(dāng)李輔國謀反之時，無論他成功與否，都會驚起一番驚濤駭浪。

如今大唐四面楚歌。

若是內(nèi)部再出現(xiàn)損耗，更會是虛弱無比。

他只要站在這片土地之上，就會被波及。

老實說，如今大唐雖然版圖稍被侵蝕了一些，但內(nèi)部總體還算穩(wěn)定。

他不想這樣的環(huán)境被破壞。

也更不想經(jīng)歷改朝換代那樣的痛苦之中。

所以，他支持李世民。

那李世民甭管怎么說，竟將手底下的這些人都壓制住了，也限制住了四方危急。

李世民管的好好的，換人干什么？

別說李輔國來了。

就算是李治接任，也不行。

有那個能力嗎？

就算偶然聽到了這件事，陸元自知也不能坐以待斃。

更不用說，他現(xiàn)在被卷入了風(fēng)眼中心。

具體怎么答復(fù)李輔國，他一籌莫展。

而讓他更注意到的是，就連李輔國都知道，團(tuán)結(jié)力量大。

李輔國，他也不是單干。

甭管是威逼還是利誘，他至少給自己找來了一些幫手。

可陸元細(xì)細(xì)回想，自己竟然連個幫手都沒有！

‘必須建立起我自己的勢力了！’

陸元心中一橫，有了如此決斷。

不光是在這朝廷中立足。

在這世道里立足也是一樣。

若他身邊有一群人護(hù)著，就算是淪落他鄉(xiāng)又能何妨？

而想要建立自己的勢力，首先自己就要有實力。

想到這里，陸元坐不住了。

屋子里，還是放著那三件至寶。

無名槍，真元丹，還有那本心意混元拳。

陸元很著急研究一下這些寶貝的用處。

但他現(xiàn)在一點(diǎn)屬性點(diǎn)都沒有。

雖說吃下那真元丹就能獲得屬性點(diǎn)，但陸元另有等待。

他要等，讓格金谷先把她的修為傳給自己。

這樣，才能看看他哪點(diǎn)屬性加的多。

也好對癥下藥。

而今晚，便是約定的時間了。

小算子的突然拜訪，略微擾亂了正常的心態(tài)。

但此等大事，不能拖延。

陸元起身出門，一頭扎進(jìn)了廚房之中。

現(xiàn)在雖然才中午，但時間也相當(dāng)緊張。

他必須在天黑之前，完成這最后的晚餐。

......

......

下午。

太陽已經(jīng)開始急速向著西邊滑落。

約莫只有半個時辰，便是黃昏了。

陸元手上的動作更加勤快。

鍋與鏟之間，一次次發(fā)出叮當(dāng)聲響。

一邊起火開抄，一邊還熬著湯料。

廚房內(nèi)沒人打下手，只有偷吃饞貓一個。

陸元偶爾片下一片肉，丟給太陽。

太陽喵喵著，先蹭了蹭陸元的腿表示感謝，然后才記著開吃。

陸元向著腳底下看了看。

一片肉，給太陽吃出了呼嚕。

今日對太陽而言，是瘋狂星期四。

是貓生開心的一天。

但陸元的心情，卻隨著日暮漸至，而更沉重三分。

一下午的忙活。

陸元將他所能想到的，所有的現(xiàn)代美食，傾囊而出。

他想起，在這之前，自己可從來沒給別人做過飯。

陸元收了心，輕嘆了一聲，繼續(xù)手邊的工作。

此乃仙武大唐，鹽已不再那么高檔了，更不設(shè)稅。

在調(diào)味料上，基本能滿足需求。

陸元施展起來，游刃有余。

與在現(xiàn)代時，別無兩樣。

做飯的本事，他一直都還可以。

甚至，他還自制了一碗芝麻醬。

天色剛剛泛起一絲暖時，院子中支起了一張圓桌。

長安晚夏的黃昏，不冷不熱。

尋常人都有不愿意在桌子上吃的，就算端著碗，也要在戶外吃--舒適，自在。

陸元也是這么想的。

噴香的飯菜，被一股腦地端上了桌子。

八葷八素，十六瓷盤。

除此以外，還有生食一筐。

皆圍著圓桌四周擺放，留出中間空位。

中間，銅鍋點(diǎn)火，白底咕嚕嚕地冒泡沸騰，熱氣兒嗖地一下就上來了。

“吃飯吧。”

陸元招呼了一聲。

四人從房間而出，分坐在桌旁。

辛衣舒，格金谷。

曲洛妃，慧珠。

看著那一桌子菜，四人都沉默了。

“吃吧。”

陸元動了筷子，他盡量不去看別人。

緊接著，其他人也動了筷。

一開始，四個人只是沉默著吃著，只吃自己熟悉的菜系。

只可惜，這一桌子，只有一兩道菜她們見過。

終于，慧珠夾起了一塊橙黃色的酥肉。

她不知道，其名‘鍋包’。

只是將肉放到嘴里，咬一口。

‘咔嚓’一聲。

外酥，里嫩。

濃濃的糖醋香味在蓓蕾中綻放開來。

直到一整塊肉順著喉嚨到了肚子里，也依舊滿口留著余香。

...真好吃。

曲洛妃也開始嘗試新的東西。

她夾起一塊布滿褶皺紋路，仿佛破布一樣的東西。

以前，她也是尋常婦女，見過這個。

牛下水。

是牛身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扔了，都沒人要。

如今，卻被擺上了餐盤。

她正不知道要怎么吃，陸元隨口道：

“在鍋里燙一燙，七下八上之后，沾碗里的芝麻醬就能吃了。”

曲洛妃頓了一下，然后緊隨著陸元的囑咐。

心中默念著，一二三....直到七下八上全部結(jié)束。

她將筷子上燙好的毛肚，伸向了碗中的醬料。

這醬料，她也沒見過。

熱騰騰的肚子沾滿了醬料，被曲洛妃送入了口中。

霎時，脆彈的口感綻放開來。

伴隨著那醬料濃濃的芝麻香氣，脆脆嫩嫩，極為爽口。

曲洛妃嚼的很慢。

她身為花魁十余載。

百兩銀子的菜，她嘗過。

千兩銀子的酒，她喝過。

她可以說多好的東西都吃過，多差的東西也捱過。

可卻從來不知道。

牛下水，竟然可以這么好吃。

也從來不知道，竟然還有芝麻熬成的醬。

可以如此留香。

她也更不知道。

原來陸元，竟然會做菜。

會做這么好吃的菜...

會為她做菜...

辛衣舒與格金谷，也動著筷子。

即便是吃飯時，辛衣舒也依舊戴著面紗。

只是面紗的款式，不再是緊緊將臉部圍著，而是猶如舞女般只是蒙面而已。

吃飯的時候，她會用一手微微掀起面紗，再將筷上食材送入口中。

陸元提醒了一句。

“湘西應(yīng)該吃辛辣的比較多吧...我特意做了幾個紅菜，你嘗嘗那水煮牛肉和蒜泥白肉吧。”

辛衣舒默默無聞，將那晶瑩剔透，淋著辣油的白肉夾起。

吃到嘴里，她動作頓了一下。

足有兩秒過后，才開始咀嚼。

格金谷吃了一口水煮牛肉。

陸元默不作聲。

她只瞧見，格金谷雙眸中閃著微光。

一筷子一筷子，將好吃的菜肴夾到辛衣舒的碗里。

“舒兒，多吃點(diǎn)這個，這個好吃...”

“舒兒，這個也好，你多吃點(diǎn)吧...”

“舒兒，這菜真好呀，以后你能天天吃著這菜，多好，多好呀...”

“......”

辛衣舒只是默默一筷子一筷子吃著碗里的菜。

嬌軀，竟有些顫抖起來。

辛衣舒掀起面紗的時候，陸元瞧見，那張凄白俏臉上，竟滑下兩道清淚。

在下巴上匯聚成一點(diǎn)，一滴一滴，滴在碗里。

這世間，真有這么好吃的東西。

但過了今晚，奶奶卻永遠(yuǎn)吃不到了。

還有阿爹阿娘...

他們可吃過這些東西嗎？

...陸元心頭一沉。

他感知到格金谷與辛衣舒的情。

也能感知到辛衣舒在想什么。

明明如此豐盛的佳肴，他卻做的如此沉重，就是這個原因。

他想著，人將死。

怎么著，也吃上頓好的吧。

陸元輕嘆了一口氣。

他眼神向著曲洛妃與慧珠的方向看了一眼。

從曲洛妃復(fù)活到現(xiàn)在，他幾乎一直沒和母女二人說過話。

這頓飯，不光是為了格金谷與辛衣舒做的。

也是為了她們二人做的。

這對苦命母女，也吃了不少苦。

照顧自己一年多，怎么著也值得上這頓飯。

而且，他與此二人的緣分，應(yīng)當(dāng)也不止于這么簡單。

陸元心中輕嘆了聲。

他夾起一塊松鼠桂魚，伸出胳膊，放到了曲洛妃的碗里。

曲洛妃霎時怔了一下。

她不可置信得看向陸元，倒是給陸元，看的一愣。

那桃花眼中，流露出的復(fù)雜情感，又是他見所未見。

因為，這一年多以來，他從沒給她夾過菜...

陸元苦笑了下，輕聲道：

“這個叫松鼠桂魚，我想你與慧珠是蘇杭人，應(yīng)當(dāng)喜歡吃甜的，這個你應(yīng)該喜歡。”

曲洛妃怔怔地扭過頭來。

她將那魚肉小心夾起。

放在嘴里。

細(xì)細(xì)品味。

那雙桃花眼中，霎時涌出不知多少淚水。

那魚肉還含在嘴里，還沒咽下去的時候。

曲洛妃便已經(jīng)無聲著哭的梨花帶雨。

身子也跟著一抽一抽，只得用左手捂住口鼻，強(qiáng)行忍耐。

而慧珠，也跟著紅了眼眶。

她與曲洛妃，雖情感不能互通，但任何外在的感知，都是相通的。

她也能感覺到。

嘴里，像是在含著那魚肉一般。

仿佛，陸元也給她夾了一片。

曲洛妃如今重返二十一歲，膚白凝霜，面若仙子。

哭時，本就惹人憐愛。

再加上陸元知曉她悲慘的前半生，更是無奈嘆了口氣。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這種小事上面。

陸元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么好。

可忽然。

曲洛妃卻昂起頭顱，強(qiáng)行止住了啜泣。

倏然從懷中掏出兩枚豆子般大小的丹藥。

一人一顆，與慧珠吞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