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金谷笑了。

“為了我孫女，我做什么不可以？”

陸元那憤怒的內心中，忽然夾雜了三分其他的情緒。

這情緒根本不是憐憫，只是復雜罷了。

從始到終，原來格金谷都是為了救她孫女而努力。

她可以為了孫女下跪求人，也可以動用最毒的蠱蟲嚴刑逼供。

她可以隨時求饒，也可以舔著臉與仇人求交易。

她甚至可以將家族秘術傳人，也可以將自己獻祭，永遠無法輪回！

只為了換自己的孫女一命。

站在陸元的角度，格金谷乃是反復無常，無信無義之輩。

可...站在最高點上看。

為了所愛之人能活下去，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犯下滔天大罪犧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這到底是對是錯？

直到現代，其實也沒有答案。

不過這對婆孫，可和曲洛妃與慧珠不太一樣。

曲洛妃愿意為慧珠死，為慧珠做任何事，慧珠也是一樣。

但在這苗蠱巫婆面前，陸元卻只看到了格金谷的付出。

他還記著呢。

要死的可不僅僅是辛衣舒一人。

格金谷自己說，她自己不是也要死了嗎？

“呵呵...”

陸元冷笑了兩聲，一時間竟然來了些許興趣。

“你不是也要死了？為何不是你孫女來求我，讓我和你雙修？”

“天陰經對骨齡要求極高。我年歲已大，學不了天陰經。而且我中的毒，已然無解。”

陸元愣了一下。

這他倒是沒想到。

天陰經，竟然還有骨齡要求...

不過陸元倒是也不懷疑。

有些功法，就是這樣的。

而且，格金谷也沒必要騙他。

但...

“那你和你孫女既然要死了，為何不給自己重塑肉身？用那種重塑肉身的蠱，不就都活了？”陸元問道。

“沒用的，這種術法只能對普通人用。”格金谷幾乎是瞬間回答：

“只要有修為的人，魂魄便會較為強大。而重塑的肉身，卻是最普通的肉身。將魂魄移植進去，頭腦會撐不住的。”

“況且就算是普通人，也只有在身死而魂留的情況下才有機會重塑肉身，她乃是服毒而死，且計量不多不少，才留住了魂魄，是個偶然罷了。”

“如若可以隨意復活，那豈不是苗蠱遍地都是重生者了？”

陸元皺著眉頭。

這點倒也確實。

一定是條件相當苛刻才是。

否則，這大唐確實早就亂了套了。

但不過話雖如此，格金谷隨所付出的代價也不是一般的大。

無法踏入來世。

若他是辛衣舒，即便是黔驢技窮，實在是沒有什么辦法了，他也不會讓心愛的奶奶付出‘無法投胎轉世’這樣的代價。

“呵呵...你這么為你孫女付出，你孫女能領情嗎？你拿這個做條件，你孫女竟然還能答應？”

格金谷的臉色倏然變冷，冷聲道：

“這你就不用管了。”

陸元笑了。

一時間，憤怒都平息了三分。

不說辛衣舒對格金谷到底是什么樣的，至少這格金谷付出的態度，倒是讓陸元心生敬佩。

試問有多少人，即便是與自己的愛人，或是父母子女，有勇氣做出這樣的決定？

像格金谷這樣，單方面的付出，更是難得。

有的時候，家人的愛，就是可以不顧一切。

陸元笑容忽然消失。

他雙眼凝神，

“既然如此，就壓上你的修為做條件！你還有什么別的條件嗎？你現在加的這些，可還不夠。”

陸元是有善心，是有同理心。

但他不會因為一時動容，而放棄人家的修為，選擇讓她保住來世。

現在的情況，是格金谷威逼利誘！

也是他騎虎難下！

他能坐在這里，與格金谷再談，已是奇跡。

對格金谷只是有三分敬佩罷了，剩下七分，可都是恨意。

若是真再做交易，這修為他要定了。

但格金谷卻咬著牙道：

“我孫女，她不比你外面的女人差，更是清白之身。”

“這對我可沒什么吸引力。”

“那就只有這點條件了。”格金谷沉聲道：

“行與不行，皆在于你。這次我會先將好處全部給你，你只需起誓，只要我將這些東西都給你之后，你再履行承諾便可。若是我沒有給你，你便無需履行任何承諾。”

陸元冷笑一聲。

格金谷倒是又給他上課了。

這種道心起誓，就跟現代簽合同一樣。

里面有各種細節，容易坑人。

而第一次的人，總容易吃虧。

他就吃虧了。

不過格金谷這次說的，確實沒有漏洞。

只要加上一條，‘格金谷只要不先將條件全部履行，我也無需履行任何承諾’，便大功告成。

陸元緊盯著格金谷，心中沉思著。

其實，哪邊是好，哪邊是壞，一目了然。

答應下來這個條件，不僅能獲得全部蠱術，甚至仙筋經也可能再次升級，還送一本天陰經，更有直接的修為加成。

就算要多保護一個女人，也不是花瓶。那辛衣舒，自身是有本事的，遇到危險逃跑，怕是比他都厲害。

而不答應下來，則麻煩多多。辛衣舒沒有活路，格金谷也不活了，破罐子破摔將他的秘密傳出去，更麻煩。

而且...曲洛妃雖然剛活，但格金谷怕是也不在乎她再死一次。

她那些蠱蟲，要想抹殺母女性命，易如反掌。

當然，這都是他拒絕提議之后才會發生的事情。

在這之前，格金谷也怕惹得他太急了，從而讓她孫女永遠失去機會。

理性判斷，其實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只是陸元就是不爽。

因為這他媽的總有一種受人脅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感覺！

“格金谷啊格金谷...”

陸元搖著頭：

“你真是好狠的人。”

“其實你也是。”格金谷瞇著眼睛道。

“不過，我還有幾個問題...”陸元也瞇起了眼睛。

“你孫女到底為什么會死？我要保護你孫女多久？你們可有什么仇人？”

格金谷也沉下心來。

“我孫女天生有缺，身患奇病，屆時你一看便知。”

“一看便知？什么意思？”

“我將我孫女叫來吧。”

陸元沉默著，格金谷轉身下樓，將辛衣舒叫了上來。

再次看到這個蒙面女人的時候，陸元心緒更復雜三分。

這場交易，涉及到了人。

“舒兒，將面紗摘下來給他看看吧。”這次格金谷是開口說的話。

辛衣舒默默頷首，緩緩摘下面紗。

陸元目不轉睛，想一睹這神秘女人的模樣。

他看背影與身條便能判斷，辛衣舒怕也是風姿綽約。

可當面紗被摘下的時候，陸元卻將眉頭皺的更緊。

面紗之下的臉孔，是副精美五官。

她確實是苗蠱族人，長相極有少數部族的特色。

櫻嘴高鼻，一雙杏眼動人，尤其眉毛天然就比尋常人細黑上三分，但完全不粗獷，搭配上那雙剪水杏眼與巴掌大的瓜子臉，反而更加靈動清秀。

辛衣舒的底子，確實是好的。

但卻不足以讓陸元略有愣神。

因為曲洛妃也不比她差。

只是辛衣舒臉上更顯眼的，是那大大小小布滿著的斑白色塊！

這色塊之白，可和她的膚色截然不同，而是一種病態的白。

大面積成塊出現在臉上，辛衣舒顯得就像一具拼接而成的白人偶，紙僵尸一樣，竟有些嚇人。

這模樣，看上去就太不正常了。

將死，怕是一點假都沒有。

“這下你看清了吧。”格金谷沉聲道：

“你要保護我孫女多久，我也不知道。你只需要一直助我孫女雙修，保護她的安全就可。若是一次雙修她就癥狀全消，再無性命之憂，那你便再不用管她。”

“可若是她一直不好，或是這方法根本沒用，她還是死了呢？”

即便主人公在這，陸元問的可一點不留情。

他也沒必要留情。

“若是沒用，自然不是你的責任，連仙筋經與天陰經都救不了她，那便是她的命數。若是她一直不能完全好...”

格金谷沉吟了一下，咬牙道：

“十年！你只需要保護她十年時間！若是她還無法痊愈，你也無需管她了！”

陸元后仰在椅子靠背之上，嘴角一直勾著冷笑。

十年，對于現在大唐人的壽命來說，也確實不多。

換算一下，差不多也就是現代人三到五年的時間。

“那你們可有仇人？我收留你孫女，不會有人來追殺我吧？”

“有仇人！”

陸元才話音剛落，卻沒想到辛衣舒忽然開口。

她的表情倏然變換。

聽到這兩個字，那張俏臉竟然都有些扭曲起來。

“你當我為什么一定要活下去...我就是為了報仇！”

“只有我活下去，才能報仇！但是我的仇人都在湘西，也都盡是蠱族，只要你不去湘西，就絕不會有人來長安尋人！”

陸元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辛衣舒竟然承認的如此痛快。

更驚訝那股仇恨之火。

只是這三言兩語，陸元便忽然察覺到了。

這辛衣舒活在這世界上的目的，怕是也只有一個了。

復仇。

如若不然，非要找他干什么？

千里送13不成？

但陸元心里這么想，實際行動卻不能想當然。

否則，又被騙了怎么辦？

“我如何信你？”

“我以道心起誓，我說的沒有半點假話。”

在陸元還沒將嘴完全閉上的時候，辛衣舒就開口道。

她咬著銀牙，那股憤恨之意陸元感知的清清楚楚。

開口就是道心起誓，格金谷是不想活了，可以違反。

但是這辛衣舒，活下去就是為了復仇。

雖然不知復仇對象是誰。

但若是想要大仇得報，不僅要活下去，修為也得增進。

也就是說，她不可能違反道心。

那辛衣舒說的就是真的。

陸元后背離開椅背。

他坐直坐正，神色肅穆。

只要不去湘西就沒事，那就不用擔心了。

湘西何其遠，與他目前的職業也搭不上半點關系。

陸元神色一凜。

“我想，今日我們說的一切，要將其寫在紙上，推敲完畢之后，再照著紙上內容起誓，才算萬無一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