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孫院中。

韋蓮兒坐在貴妃榻上，胸脯起伏不已，表情幾近扭曲。

身旁的男人一言不發(fā)，面如死水。

生氣緣由，不只是因為被那巫婆騙了，更因為剛才所得知的消息。

“是他，還是他...”

韋蓮兒牙咬的幾近碎裂，瞪著眼睛，像是在瞧著誰，但前面卻空無一人。

“他先壞了我的好事，又害死了我的弟弟，沒想到那本書又在他的手上！”

‘砰’地一下，男人出手了。

他一拳砸去，登時將身旁的石質(zhì)方桌砸的粉碎。

“我去把他抓來！”

男人快步就要走，他向來是行動派。

但韋蓮兒卻又是將其叫住：

“你等等！”

“還等等？！”男人怒了。

“之前也等等，現(xiàn)在等等...等等等等...等到什么時候去！”

韋蓮兒并未因男人的吼叫而有所不滿。

她深呼吸兩口氣，漸漸松開了手。

手心兒里，留下幾道指甲嵌入的深深血印。

壓制住了憤怒的顫抖，韋蓮兒緩緩道：

“我并不是不讓你去，而是要多吩咐你幾句。”

男人沉默著，他清楚，她已經(jīng)有了計劃。

“那陸元現(xiàn)在雖是秘書郎，卻依舊是秘書監(jiān)的黨羽。”

“秘書監(jiān)雖權勢稍淺，但好歹也算是個三品之官。”

“若是在皇城里鬧得動靜太大，那秘書監(jiān)即便是為了保自己的位置，也不得不為那小賊聲張。”

韋蓮兒雙眼定神！

“所以，你此次前往，切莫在皇宮中動手，沒有人能在皇城里一直待著！”

“另外，你去調(diào)查他是否有親屬家眷，熟人摯友...只要這些人不甚重要，便無需請示我，統(tǒng)統(tǒng)抓來！”

“還有，我要讓他也體會體會喪親之痛，背叛之苦！新賬舊賬，我要一起清算！”

韋蓮兒看向男人，咬著牙道：

“你懂我意思吧？”

男人神色陰冷，默不作聲。

轉身，忽地消失在殿門口。

......

......

次日。

陸元今日請假。

他成為秘書郎，更成為向樂游的黨羽后，請假便隨便了許多。

平樂坊，東邊兒數(shù)起第三間宅內(nèi)。

陸元手握纖白玉腕兒，將已經(jīng)熬好成糊的藥膏涂在小臂的抓痕之上。

曲洛妃默默看著，怦然心動。

上藥，這是最簡單的事兒。

只是對曲洛妃而言，這卻是陸元于她一載都難有一次的親昵舉動。

陸元能瞧見，白里透粉的肌膚內(nèi)，愈來愈染起一點紅。

旁邊兒坐著的慧珠，腿并的緊，手偷摸捏著衣角，有緊張，也有期待。

陸元自不喜歡這樣的局面出現(xiàn)，他也自可以讓她們二人自己上藥。

但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親力親為。

曲洛妃與慧珠，只是為了他一個看住太陽的命令就破了相。

這胳膊腿上的抓痕，犧牲的是她們賴以生存的姿色，換來的則是一只貍貓的安全。

若是太陽早出來一會兒，怕是都會死于毒物之手。

單談這件事，她們兩個付出的足夠多。

站在這時代人的角度，這其實是無所謂的事情。

別說胳膊腿抓花了，就算是人死了，也是應該。

人不如狗，這很常見。

曲洛妃與慧珠的身份，好聽了說叫妾，不好聽了說，就是玩物。

壞了，換一個便成。

但陸元卻代入不了這種角色。

人就是人，不是狗，不是玩具。

狗為主人擋刀，為的都不是一把狗糧，為的是主人的夸贊與撫摸。

曲洛妃與慧珠，為的也更不是這一把傷藥。

有了幫忙要說謝謝，這是他從出生開始就學的東西。

只是陸元若是真說了些什么感激的話語，那他便越界了。

他最不愿意與別人產(chǎn)生額外的感情與交際。

最終，陸元選擇了折中的辦法。

他什么都沒說，但他想，自己能親自為她們傷藥，對她們來說已經(jīng)是一種慰藉了罷。

“我接下來要離開一段時間，不在這里住了。”

陸元道。

曲洛妃與慧珠幾乎同時張嘴，但又都欲言又止。

她們也知道是為什么。

最近，有什么危險。

她瞧見那打斗了。

他怕危險牽連到太陽...也或許怕牽連到她們。

曲洛妃也不確定，他到底在不在乎她們。

“太陽，你接下來要待在這里，不要亂走，要聽話。”

“嗚...”

太陽趴著，低聲嗚咽，它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陸元并非對貓彈琴，太陽現(xiàn)在的智商，約莫和聰明點兒的狗差不多。

即便不能完全理解，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喵...”

太陽湊了過去，將腦袋往陸元的胳膊上蹭，不舍。

“聽話，你就待在這里。”

“喵...”

......

......

三日以來，陸元過著反復單調(diào)的日子。

白日里，他正常工作，裝得無事發(fā)生。

晚上，陸元不再回平樂坊，而是一頭扎入北里。

一為了保護自己，二為了不連累太陽和那母女二人，他這幾天晚上基本都在鬧市中過夜。

找家青樓勾欄，一睡便是天明。

他也不開單獨的包間，哪里人多，便往哪里擠。

人多了，想與他下手的人也得再掂量掂量。

事情鬧大了，誰都離開不了這京城長安！

今日，陸元隨便找了家勾欄。

名字他看都沒看，只瞧見這里熱鬧，便想來又度過熬人一夜。

只是還沒邁進門檻子里，身后忽有人路過，瞧見陸元，將其叫住。

“陸秘書郎！”

“？”

陸元回首張望，頓了一頓。

“錢兄，是你啊。”陸元拱手抱拳，笑呵呵道：

“怎么來這里了？”

錢明澤喜笑顏開，道：

“我今日放了假，特意過來游玩一番。”

他看了看陸元，又瞧了眼陸元身后。

偌大的招牌上，寫著‘粉彩閣’三個大字。

“陸秘書郎真當是有點品味啊，竟然來粉彩閣玩兒，英雄所見略同啊！”

“走，今日咱們兄弟二人，碰見了就是緣分，我請你喝上一杯！”

說著，錢明澤就勾著陸元肩膀，與陸元向著門內(nèi)走去。

陸元本想拒絕，但稍作思考，自也搖了搖頭，不再反抗。

長夜漫漫，本就無聊。

然是偶遇，與錢明澤喝上一杯也不是不行。

正巧，皇城禁軍右威衛(wèi)將士在此，他或許也更安全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