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月上春。

秘書省東，右威衛(wèi)西，演武場中。

陸元刺劃劈砍，手中長槍不斷發(fā)出鏗鏘之聲。

一擊撩去，與其對打之人也急忙提槍來擋。

當(dāng)啷一下，擋是擋住了，但擋槍之人，虎口卻微微發(fā)麻。

剛想還擊，但陸元卻霎時抽身回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擺手道：

“好了，錢兄，不打了不打了！”

錢明澤大眼瞪圓：

“怎么還能說不打就不打了？再來幾招，我定能勝你！”

陸元笑道：“錢兄，差不多得了。我這本來就打不過你，花拳繡腿，你切莫當(dāng)真啊！”

錢明澤旋即釋然，輕輕給了自己一個嘴巴。

倒也真是，陸元一介文官，他還要真贏人家不可？贏了輸了，都沒面子。

感慨一聲：

“陸兄到底還是讀書人，確實比我這一介武夫想的周全多了...”

錢明澤看了看手中長槍，又抬眼看了看陸元，道：

“不過確實是陸兄的本事成長的有些太快了。

這才多久？槍法就如此嫻熟，比我當(dāng)年學(xué)的都快上許多。倒是真有天賦！這才引得我有些勝負(fù)欲。”

錢明澤毫不吝嗇夸贊之詞，右威衛(wèi)中，他也很少見過天賦這么高的人。

只可惜，空有技術(shù)不行，武者必須有好體魄才能立足。

“陸兄有沒有考慮過正兒八經(jīng)地習(xí)武？雖說陸兄現(xiàn)在根骨已定，但若真想習(xí)武，也不是沒有辦法...

陸兄現(xiàn)在是六品大官，俸祿應(yīng)該也有不少。攢一攢，等攢夠了千百兩銀子，泡一泡藥浴，應(yīng)該也有效果！”

陸元搖頭笑道：

“錢兄莫要打趣了，這習(xí)武我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連護身都是次要的，主要是為了練練體魄，好招女人喜歡。”

興趣，他自然有，但陸元嘴上必須要這么說。

根骨的事情，是他的秘密，不能暴露。

而那藥浴淬體法，一次耗費上千兩銀子，有這錢他直接點屬性不好嗎？

而陸元提起女人，錢明澤雙眼一亮：

“我之前還疑惑，陸兄為何要這般努力練武呢，原來是為了女人！”

“那便一點兒都不奇怪了，如今這女人，哪個不喜歡練武的？身強體壯，才能討女人歡心啊！”

錢明澤像是找到了知己，側(cè)頭壓聲道：

“陸兄是去了哪家勾欄？用不用我給你推薦推薦？”

陸元心中苦笑不已。

自己這人設(shè)一立起來，似乎確實什么都方便了許些，真真的融入了這個社會。

但陸元卻裝作羞赧，搖了搖頭，道：

“錢兄還讓我自己先探索探索，先不說這個了...我倒是有一事想請教錢兄...這武師以上的境界，到底是什么樣子呢？”

錢明澤一怔，也沒起疑心。

他本身就是習(xí)武的，十分清楚，習(xí)武之人不管出于何種目的，其實都對更高的武學(xué)境界有所好奇，憧憬。

就算那境界遙不可及也是一樣。這就跟銀子似的，不是所有人都賺過萬萬兩白銀，但幾乎所有人都幻想過賺萬萬兩白銀后要怎么享受。

“既然陸兄如此好奇，那我就跟陸兄講一講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錢明澤沉吟片刻，組織好了語言后，道：

“

之前我應(yīng)當(dāng)跟陸兄說過武師境界。這武師境界，便是將某本功法練至登堂入室，并且體內(nèi)開始蘊有真氣，便可以稱之為武師了！

像我右威衛(wèi)中的分隊隊長，一般便都是武師境界。而武師再往上，便稱為大武師。

其實大武師和武師沒差多少，只是大武師乃是將一門功法徹底練至登峰造極，以至于變化無窮！

不僅如此，大武師體內(nèi)的真氣也更加充沛，甚至可以做到真氣外放！

真氣外放以后，肉體便可以抵擋一部分刀槍傷害，十分霸道！一般的普通教頭，便是大武師境界。

”

“

而大武師再上面，那就是宗師境了。

宗師境界的武者，乃是在真氣充盈的基礎(chǔ)上，對自己的肉體有了更高的掌握！

這不僅僅是要對肉身進行進一步淬煉，還得看天賦！

”

“天賦？”陸元不解道。

“嗯，看天賦！”錢明澤頷首道：

“

因為到了這一步，便需要對武道有更深的理解，從而對自己的肉體有新的認(rèn)知。

到了宗師境，便可以隨意操縱身體上的所有部位！哪怕單獨只動一根汗毛也是可以做到！

宗師高手，對自己的身體了如指掌，對力量也可以完美掌控，更可以將真氣包裹在兵器上，殺傷力極強！并且也不再局限于一門功法的修煉，而是開始學(xué)習(xí)多門功法。

像我們右威衛(wèi)的幾大總教頭，就是宗師境界的高手！

”

說到這里，錢明澤微微舉首看天，眼中流露自豪。

陸元聽得極為認(rèn)真。

大唐果然人才濟濟...僅僅是十六衛(wèi)中的一衛(wèi)，就有這么多武師，大武師，甚至還有宗師！

想必吏部尚書身邊那位黑衣高手，就是宗師境界的。

將真氣包裹在弓箭上，才能如此百步穿楊...一箭，才能射穿鐵劍！

以陸元現(xiàn)在的水準(zhǔn)，還完全無法理解宗師的境界。

陸元試了一下，別說是汗毛了，他連胸肌都無法上下彈動。

“那宗師以上呢？”陸元接著問道。

錢明澤從驕傲自豪中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看向陸元，似是吃驚陸元還想往上打聽。

不過倒也難怪，他當(dāng)年也是一樣。

畢竟誰不想知道，那頂點處的高手，有多厲害？

只是...

“這接下來的，我也不知道了。”錢明澤搖了搖頭：

“我只知道，那宗師再上，是大宗師。大宗師再上，稱為武尊。大唐十六衛(wèi)軍，應(yīng)當(dāng)只有將軍才能達到這個境界。

但這些境界具體是怎么樣的，我也不知道。”

錢明澤笑了笑，道：“畢竟，那種境界離我等太遠。大宗師與武尊，怕又是一個坎兒，我現(xiàn)在連武師的坎兒還沒跨過去呢。”

陸元思索片刻，終歸是問出那個問題：

“錢兄...倘若是宗師境界的高手，可否抵擋千軍萬馬？”

“千軍萬馬？”錢明澤眨了眨眼，哈哈笑道：

“陸兄想的可真是多。千軍萬馬，如何抵擋？”

“宗師境界雖強，但也可以用武師，或是大武師境界的高手來組成小隊，從而將其圍剿斬殺。”

“當(dāng)然，這前提是必須要有計劃，有謀略才行，最好布下天羅地網(wǎng)，否則也不保險。”

“若是毫無任何準(zhǔn)備的街頭巷戰(zhàn)...一位宗師高手，我覺著應(yīng)該能敵五位大武師吧...人數(shù)再多，也是只有逃跑的份兒！”

陸元深呼吸了一口氣。

宗師...也不是無敵的境界嗎？

陸元不露聲色，裝作遺憾般搖搖頭，特意說道：

“只可惜，我未曾鍛過骨，就算想到達那境界，怕是也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這句話倒是也說到了錢明澤的心坎兒上，他也為陸元惋惜起來，抱拳道：

“陸兄倒也不必失落。你現(xiàn)在的水平，已遠超凡夫俗子。對付女人，更是綽綽有余！”

陸元裝作釋然，

“多謝錢兄，那我先走了，有機會再來與你討教！”

“隨時奉陪！”

......

離開演武場，陸元徑直回了平樂坊。

自家宅院剛一開門，太陽便喵喵叫地來迎接。

陸元將太陽抱在懷里，太陽便開始舔爪子，瞇著眼睛打呼嚕，不出幾息的功夫，便在懷中睡去。

進了屋，陸元在案前坐下。

他抱著太陽，木訥地盯著那空無一物的眼前，神色寫滿憂愁，與方才在演武場中的，仿佛判若兩人。

陸元將睡著的太陽安置在窩里，獨自一人走到后院。

院內(nèi)，放著一塊半人之高的厚重巖石。

此等巖石，等閑武夫若是想要擊碎，可不容易。

但陸元只是緩緩抬起手，將拳頭攥緊。

他深吸一口氣，動起心念，丹田處有股神奇物質(zhì)被他調(diào)動起來。

那東西似氣非氣，不可名狀。

只是陸元體內(nèi)這東西也并不算多，如今將丹田掏空，將這股物質(zhì)全部調(diào)動，也剛剛好充盈一個拳頭而已。

他奮力一拳打出，登時‘轟隆’一聲，與拳頭接觸的巖石層面，仿佛豆腐一樣，霎時被錘的細(xì)碎。

拳頭深深嵌入巨石中，陸元將手抽出，‘咔嚓咔嚓’，整塊石頭都碎裂開來。

而陸元，卻連一絲疼痛都沒感覺到。

這就是真氣...自他半個月前學(xué)了《仙筋經(jīng)》以來，便開始緩慢凝聚真氣，提升根骨強度。

雖然僅僅一拳就將他一天所積攢的全部真氣用干，但這也是真氣無疑。

陸元再次可以確定，他現(xiàn)在即便說不上是正經(jīng)武師，但也可以說是半步武師了。

今日與錢明澤切磋，更是讓陸元對自己的實力有了新的認(rèn)知。

正兒八經(jīng)的武夫錢明澤，已經(jīng)不是他的對手了...今天是他有意放了水。

這本來是件好事兒，但陸元卻有些淡淡憂傷，驀然感覺肩頭的壓力，更大了一分。

他的實力成長的有些太快了。

向樂游只知道他‘天賦異稟’，但卻絕對想不到他能成長的這么快。

若是被向樂游知曉實情，怕是不僅要引來懷疑，甚至還會擔(dān)心他未來存在威脅，從而對自己不利。

也就是說，接下來他必須格外注意隱藏修為！

除此，還有一件事兒讓陸元憂愁鎖心。

這里是秘書省，是文職部門，可不是門派軍營。

既沒有武道師父，也沒有現(xiàn)成的功法可學(xué)。

以前，他有什么不懂的，還可以私下請教一下錢明澤。

但從現(xiàn)在開始，錢明澤也幫不上他的忙了。

不僅沒有老師和功法，他甚至連問都不能瞎問。

若是他真的去打聽高深功法，去詢問高境界的修煉秘訣，免不了會讓人去想：

‘他問這個，莫不是他真的達到了那個境界？’

向樂游此人，聰明的很，陸元一點可乘之機都不能留給他。

如此受制于人的局面，陸元不是沒想過離開。

以他現(xiàn)在的實力，找個門派，應(yīng)該不是問題。

門派里，老師，功法，一應(yīng)俱全。

但外面的世界實在是太危險了。

門派可不是義務(wù)教人，門派里的弟子，時而是要出去執(zhí)行危險任務(wù)的。

陸元還承擔(dān)不起這個風(fēng)險。

尤其聽錢明澤說，連宗師都不是無敵的...這大唐的宗師，不說遍地都是，也起碼人數(shù)眾多！

他個武師都還只是半步的吊車尾，去試探什么江湖深淺？

他只能繼續(xù)待在這秘書省，求一份安穩(wěn)，平定。

陸元攥了攥拳頭，不動聲色將面前的碎石收拾好。

他已經(jīng)有了打算。

他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肆意展示自己的實力與進步，也不能大嘴巴嘟嘟嘟地問東問西。

接下來的路，他只能一個人走，一個人去摸索！

這過程固然會慢，但陸元最不怕的就是慢。

五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就五百年！

必須等到他已成一方人物的時候，他才不怕暴露自己，才能在這世道里堅毅不倒，活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