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是一片江水，摩尼亞赫號拖船正從兩山之間穿梭。

“路明非真的值得校長你如此信任嗎？為了他，竟連信仰都改了。”中年人朝桌子對面的西服老者問道，“我知道，實力和潛力都只是謊言，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我并沒有信任他。”校長拿起青瓷茶杯，抿了抿武夷山的大紅袍，“我已經很老很老了，哪怕路明非真的讓我重返18歲，我依舊只是個頑固的死老頭，眼里只有我的大哥，秘黨真正的領袖，梅涅克·卡塞爾。”

“您的意思是？”曼斯沒聽懂。

“我從路明非身上看到了大哥的影子。我可以對任何人殘忍，卻唯獨無法對我大哥下手，這是我最大的軟肋。”校長放下茶杯，用右手指節敲著紫光檀做的小方桌，“軟弱的內心讓我無法與另一個大哥作對，能明白么？”

“哪怕為此賭上混血種，甚至全人類的命運么？”曼斯仍舊無法接受。

“曼斯，你認為當年的圣喬治是圣人么？”校長忽然問。

“當然是。”曼斯不假思索地回答，“當年他斬殺了一條疑似次代種的巨龍，地位不遜于路明非祖國的武圣關羽，顛國國旗上的白邊紅色正十字就代表著他。”

“呵呵，可按照這幾年挖掘出的古籍描述，圣喬治對待龍類的態度和我這個老頭沒太大區別呢。”校長笑了，“以路明非的標準，他也只是個不分青紅皂白殘殺無辜的廢物，連英雄都稱不上，更別說是圣人了。”

“人類本就是自私的，何必用神的標準囚禁自己。”

“不，你錯了，曼斯。”校長道，“從來沒有什么神明，只有自私的生命。”

“那您說的圣人是？”

“根本不存在什么圣人，所謂圣人，不過是想要弘揚道德的自私者，”

校長頓了頓，道：“而我們則是想要盡快解決龍族禍患的自私者，兩者沒有高下之分。無論是正是邪，在浩瀚的宇宙中都是平等的，不存在對與錯，好與壞。”

“……可這跟您的豪賭有什么關系么？。

曼斯緊緊盯著校長滄桑的眼眸，逼得他不得不嘆氣：“好吧，我承認這些都是忽悠你的。”

校長攤開雙手，無奈道：“我只是認為路明非是個天真的幼稚鬼，而幼稚鬼渾身都是軟肋，非常好駕馭，我有信心控制他，至少目前在我的控制下，他會成為最強大的屠龍利刃！”

“嗯。您的決定，我無從反駁，希望有生之年能看見比我夢想還要璀璨的時代。”曼斯舉起青瓷茶杯一飲而盡，平定情緒道，“您認為路明非真的能看到未來嗎？按他的表現來看，未來的我應該會慘死在摩尼亞赫號上，否則他也無須大張旗鼓地趕來支援。”

“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校長起身按在舷窗的縫隙上，意味深長地看著被大風刮起的江水。

深夜，秋季罕見的暴雨襲擊了摩尼亞赫號，風速達到了五級，并且持續爆發中。

附近的船只紛紛靠岸避風，混亂的江面上只有摩尼亞赫號的氙燈在雨幕中閃爍。

曼斯·龍德施泰特教授正于駕駛艙內聆聽手下的匯報，沒錯，他就是這艘船的船長。

“船長！路專員等人還未到來，幾個小時后風力將提升到十級，我們是否要提前下潛打探情況？”三副喊道。

“他們還要多久？”曼斯問。

“以目前的天氣狀況，直升機到這里至少要兩個小時！”

“……葉勝！亞紀！準備下水！”曼斯猶豫了瞬間，最終還是決定抓住機會下潛，“水底很可能存在你們不可抵御的巨大危機，你們的任務只是用攝像頭記錄下一切，不要輕舉妄動。”

十分鐘后，檢查好裝備的兩人站在甲板上，神情嚴肅，隨時準備下潛。

但耳機內傳來的聲音讓他們愣在當場：“我都說了別下潛了，怎么就這么不聽話呢？你們倆趕緊滾去結婚，別在甲板礙事，我們要降落了。”

“？”站在艙門前的曼斯皺眉道，“根據諾瑪的計算，你們的直升機至少要兩個小時才能飛到這里，除非你們換乘客機，否則不可能……”

話未說完，刺耳的破空聲響起。

五道身影如流星般劃破雨幕與狂風，轟然降落在甲板上。

細細望去，正是以路明非為首的四人一龍。

“你用超級言靈帶他們一起飛行？”曼斯呆滯數秒，隨后恍然大悟。

“不是他們，我只是用氣場包裹了楚子航、愷撒和蘇曉檣，小火龍是自己飛的。”

渾身濕透的路明非笑摸龍頭，朝葉勝和酒德亞紀喊道：“你們兩個趕緊脫掉潛水裝備，然后乖乖滾回房間親熱，這不是你們能插手的。”

“你……”酒德亞紀聞言，頭罩里的臉紅得像番茄，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好啦，別鬧了，否則會耽誤任務進度。”葉勝連忙咳嗽幾聲，極力掩飾尷尬道，“先脫裝備吧。”

“嗯……”

又是十分鐘，路明非和楚子航換上了備用的潛水服，連接好所有的裝備。

因為潛水服內必須保持干燥，路明非還特地動用中二之魂驅除體表和衣服內部的水份，順帶把站在艙門的兩人一龍烘干。

待一切準備就緒，曼斯宣布立刻下潛，兩道身影便魚躍入水，淹沒在波濤洶涌的江面。

后艙，愷撒盯著一個有兩綠色光點起落的窗口，臉上看不出表情。

小火龍好奇地湊了過去，朝身邊的蘇曉檣問道：“小媽媽，晃來晃去的綠色小點是什么？”

“這個是心跳監控窗口，綠色光點表示爸爸和楚子航叔叔的心臟還在跳動。”蘇曉檣應道。

“哦，好像好沒用的樣子，才隔了不到一百米，直接聽聲音不就知道心臟在跳了嗎？”

小火龍瞪大眼睛，頗為迷惑不解，把蘇曉檣給逗無語了：“你以為誰都是初代種，隔著上百米的江水還能分辨出心跳聲？”

“爸爸就不是初代種啊，他也可以的。”

“他是個怪物。”

“大媽媽也可以！”

小火龍不服氣地反駁，但迎來的還是那句話：“她也是個怪物。”

“安靜！小火龍不要打擾他們！”

正在仔細核查數據的曼斯頭疼地喊道。

可當他想繼續強調安靜時，不詳的預感隨著異樣感傳來。

他借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反光看清了自己。

自己那略為方正的腦袋上趴在一頭深紅色的幼龍，對方正蜷縮著身體，像頭小貓一樣瞪大眼睛看著屏幕。

“你……你在干什么？”

曼斯額頭留下冷汗，首次察覺到人龍和諧相處的困難性。

以前誰要跟他講龍類，甚至是初代種會乖乖趴在人類腦袋上，他絕對會第一時間想辦法把那家伙弄進精神病院。

可現在時代變了，真的有龍類，甚至是無比高貴的初代種趴在你頭頂上。

那看似藝術品的爪子隨時可能用力過猛，將你的顱骨插出幾個大洞。

他突然想念路明非了，有那個連校董會都敬畏三分的少年在，這條初代種怎么也不敢放肆。

但是……

“你在跟小火龍說話嗎？”小火龍一臉呆萌地問道。

“是啊。”曼斯咽了咽口水，輕聲道，“那個，小火龍，你能先下來嗎？”

“啊？為什么要下來，趴在你頭上挺舒服的呀！”小火龍哼哼地扭動身體，收起的爪子與頭發摩擦起來，發出讓曼斯顫抖的聲音，“除非你教會我看屏幕的東西。”

“屏幕的東西？”曼斯重新將目光投在屏幕中各種晦澀的英文和符號，快要氣炸了，“這是我自己編寫的水體數據流檢測窗口，全世界只有我能完全看懂，你讓我怎么在短時間內教會你！”

說著說著，曼斯似乎聽見了什么奇怪的呼吸聲。

抬腕一看，手表的特制玻璃上反射出一頭陷入熟睡的幼龍。

這條頑皮的小火龍竟然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