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飛城微微頷首，認可了許戈的推測：“不錯，而且相較于凌東盛，康紹川在那個勢力中的地位更高，接觸到的東西也更為機密，只可惜……”

只可惜，這一切都隨著康紹川的死而灰飛煙滅。

許戈沉思了一瞬：“他夫人聶薇……”

“我們嘗試著與聶薇合作過兩次。”任飛城笑道，“那份001號給你看過的名單，就是她和聶薇合作從顧興懷手中取得的。但她對那個勢力知之甚少，康紹川……一直將她保護得很好。”

許戈默默在心中劃掉了聶薇的名字：“當年康紹川的校友郝峰因為投.機.倒.把罪入獄，是否也和那個勢力有關？”

“不錯，郝峰是那起走私案我們網到的大魚之一。”任飛城道，“與康紹川不同，郝峰畢業后便去了深城，一直奔走牽線，以外貿為名行走私之實，為那些人的實驗提供原材料。只是后來案發，郝峰被捕后淪為棄子，他原本負責的走私條線由凌東盛接手，實驗相關的內容則由康紹川繼承。”

“原來如此。”許戈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難怪郝峰出獄后，第一時間去見康紹川，他們二人之間的糾葛比他想象得還要深。

那么，他的死，是否也和康紹川、和那個勢力有關呢？

郝峰被殺案一直沒有進展，現在看來似乎應該轉變偵查方向，比如，從宋展入手。

許戈在心里默默盤算了一會兒，那邊任飛城喝完了第二杯茶，繼續道：“那起走私案我們耗費了一年多的時間以及無數人力物力，最終以警方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不知是否是許戈的錯覺，他總覺得任飛城在說到“大獲全勝”四個字時，似乎無奈地笑了一下，那聲短促的笑又仿佛盛滿了無盡的悲涼。

“許戈，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這起案子的經辦人是誰么？”左鴻雪忽然開口，“任處就是當年專案組的成員之一。”

許戈下意識地抬眸去看任飛城，任飛城正在喝第三杯茶，不知是否是他多想了，任總隊長喝茶的姿勢略有不同，茶杯幾乎將他臉部的表情擋住了，這是……一個回避的姿態。

但當他放下茶杯抬起頭來時，許戈從他平靜的面容上幾乎尋不到任何的波動。

許戈收回眸光，微微垂下眼簾：“總隊長，當年的案件……‘大獲全勝’的背后恐怕有些隱情吧？”

“所謂‘大獲全勝’并不是假的。”任飛城嘆息道，“我們布控了一年多的時間，順利將以郝峰為首的走私團伙連根拔起，并且順藤摸瓜，抓到了正巧身在深城的郝峰的上級。”

許戈眸光一閃：“郝峰的上級？”

“那時候康紹川和凌東盛都還未嶄露頭角，郝峰在那個犯罪集團中算是骨干成員了。”任飛城微笑道，“抓到他的上峰，也算是意外之喜，說起來，運氣確實占了很大一部分。”

“這個人叫陳安時，1998年被判處死刑。”

“姓陳？”許戈眸光一閃，想起了某位姓陳的熟人。

“陳安時落網后，他手下的犯罪團伙曾多次策劃劫獄，但都沒有成功。我們當時堅信陳安時就是這個龐大的犯罪集團的首腦，并且根據他的交代，掃清了好幾處他們的據點，抓捕了數十名骨干成員……這一切罪惡都隨著陳安時被執行死刑而終結。”

“但是，這只是我們天真的想法。”

任飛城深深吸氣，再長長地吐了出來，就好像要將這么多年積蓄的痛苦、悲憤以及無力全都吐出來：“陳安時死后，專案組解散，我們回到各自的崗位，當時大家都很高興，我們每個人都因為這件大功升了職。就這么平靜地過去了一年，專案組的一名同事找到了我，他跟我說他懷疑那個案子沒有真正結束。”

“他是最先注意到建安‘三無人員’失蹤數量極速上升的人。這些人在建安宛如透明的雪花，無聲無息地消融在城市的角落里，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來去，只有他。”

“他循著這條線追查下去，發現這些‘三無人員’的失蹤是有規模、有組織的犯罪，他在追查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熟悉的影子——和陳安時的犯罪集團如出一轍。”

“我們低估了我們的敵人，首腦被捕、據點覆滅雖然令他們元氣大傷，但并沒有令他們分崩離析。他們在僅僅蟄伏了一年之后，又死灰復燃了。我們上報之后，上級認可了我們的主張，專案組再度成立，這一次誓要除惡務盡。”

“但這一次，運氣沒有再眷顧我們。”

“我的同事，那位最先發現他們蛛絲馬跡的警察在一次執行任務中失聯，他失蹤一周后，一件血衣放在了省廳門口，從那件衣服上的出血量看，他肯定是活不成了，而我們至今沒能找到他的下落。”任飛城慘然一笑，眼角帶紅，“公墓里埋著的，不過是他的衣冠罷了。”

許戈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就好像突然被人死死攫住了咽喉，那份隨著任飛城講述而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厚重得令人窒息。

即使已過去多年，任飛城在回憶往事時，仍感到痛徹心扉：“兩年后，他的家人也遭到了犯罪集團的猛烈報復，他的妻子因此不幸罹難。犯罪分子的囂張仿佛在嘲笑我們的無能，也是從那時起，我們才意識到我們內部早已出了問題。”

“陳安時并非真正的首腦。”左鴻雪接過話茬，“否則，他們不可能這么快就卷土重來。他更像是一個，嗯，自認為自己是首腦的傀儡。”她似乎也笑了一下，“可笑的是，直到付出血的代價，我們才意識到這一點。”

許戈內心震動：“那么真正的首腦是……”

“維多利亞·莫拉蒂。”任飛城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