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有一片都是工廠區，為一家大型國企所有，二十年前曾經輝煌過，但后來因為種種原因，工廠陸續搬走，如今只剩下一片廢棄的廠房，訴說著無人問津的凄涼。

秦濯給出的地址很精確，許戈帶著人很快找到了3號樓。周珉等人不需要他吩咐，立刻分散開封鎖住了這片廠區的幾個出入口，如果那名狙擊手還留在這里的話，他們便可以從容地甕中捉鱉。

如果他還留在這里的話，他們真心實意地祈禱。

許戈握著槍走進了3號樓，龐雪淺攔住了想要跟上去的孟圓，自己跟了上去。

廢棄許久的樓房灰塵積了滿地，樓梯的扶手不知早被什么人拆掉了，此刻空蕩蕩的，總給人一種很容易一腳踏空的錯覺。

許戈沉著臉，但腳步卻壓得極輕，他悄無聲息地上了四樓，又找到了通向天臺的樓梯。

通向天臺的鐵門也不翼而飛了，此時只剩下一個門洞。許戈在門洞前深吸一口氣，舉著槍一步跨了過去。

天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視線豁然開朗，天臺上沒有什么遮擋物，他只是輕輕一掃，便將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

這里已經沒有除他之外的第二個人了。

許戈將手槍插回后腰，快步向天臺的一角走去，那里倒著一具尸體，鮮血流了滿地，此時還在緩慢地、蜿蜒地向四周流淌。

他們沒有將殺害江巍的兇手放跑，但此刻他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許戈有些說不清自己的心緒，悲憤、痛苦、疑慮等等情緒交織在一起，堵得他心口脹脹得快要爆炸。但他的外表卻完全看不出，他的面容沉靜，甚至透出幾分冷酷，走到近前，目光如炬，一寸一寸地察看起現場。

那名槍手此時的死狀很是可怖，他被人一槍射中了眉心，子彈帶來的巨大的穿透力和爆發力令他的半個腦袋都炸得不成樣子。

一把德國產的PSG1就落在他的腳邊，地上還殘留著一枚彈殼。許戈眸光一凝，就是這把槍奪走了江巍的性命！

他立在天臺的邊緣向大橋的方向眺望，目測距離在600碼左右，這個距離，再加上今天江風很大，狙擊條件相當不利，即使是他也沒有太大的把握，但這名狙擊手幾乎已經成功了。

如果不是江巍早有準備撲倒了他，現在的他早已是一具尸體了。

雖然這名狙擊手如今已然面目全非，但許戈還是一眼認出了他是一名白種人。

一名外國的狙擊高手不知何時悄然潛伏在建安，這個發現令他有些毛骨悚然。

許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肋骨，雖然傷勢好得差不多了，但他沒有忘記自己在寧灣西路的遭遇。

宋展。

他再度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這是傅斯瑰口中安排殺手伏擊他的主謀，亦是那個誘導江巍不斷沉淪的聯絡人。

雖然江巍沒有親口承認，但他當時的神情幾乎等同于默認。

那么，這里的狙擊手會是他安排的么？

有寧灣西路的襲擊在前，許戈毫不懷疑他對自己的惡意，不過這名狙擊手的身份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看來與江巍勾結的那個犯罪組織，不僅在建安實力雄厚，甚至還與境外勢力相勾連……許戈忽然想起傅斯瑰少年出國，在美國待了十年之久，這么看來他們與境外勢力有所聯系也并不奇怪，甚至這個組織的大本營就在國外，建安只是他們犯罪觸角的延伸。

如果說江巍是他們策反后安插在警方內部的“眼睛”，那么傅斯瑰呢？她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她為什么會突然回國？他們在國內為什么又要選擇建安作為根據地？

許戈越想越亂，一陣眩暈猝然而來，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他一直緊緊繃著一根弦，而此刻這根弦已繃到了極致。

許戈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再睜開時，視線重新落在那具尸體上。

他一點也不懷疑這名狙擊手的專業素養，他在開出一槍后，一定會立刻轉移，但他完全沒有來得及，很快便以同樣的死法步上他目標的后塵。

那么，這枚留下殺手性命的子彈，又是誰射出來的呢？

許戈舉目向四周眺望，江面波瀾壯闊，一覽無余，幾乎找不到可以狙擊的制高點。而更遠一點的幾個制高點，直線距離均超出了1000米，狙擊條件更加苛刻。這名殺手一定是在射殺江巍后才暴露位置的，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一擊斃命，平心而論，許戈認為自己無法做到。

更奇怪的是，秦濯又為何會在極短的時間內獲悉了殺手的具體位置？向他傳遞這一信息的人只可能是那名狙死殺手的神秘人。

這會是警方的人么？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秦濯和他的專案組姍姍來遲，直到許戈將現場仔細地察看過一遍后，他們才出現。

秦濯一步跨上天臺，一眼看見站在邊緣的許戈，許戈仍穿著那件裹著塵土與血跡的病號服，微微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臉色蒼白得跟鬼一樣，他就立在天臺的邊緣，看起來似乎隨時想要跳樓。

秦濯向先一步趕到的龐雪淺遞了一個詢問的眼神，龐警官沉默著搖了搖頭。

秦濯深吸一口氣，示意專案組的人去勘察現場，他則略略提高了音量，喚道：“許隊。”

許戈有了反應，側過頭來瞥了他一眼。

秦濯微笑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率先走到了遠離陳尸現場的另一個角落，許戈沉默地跟了上來。

二人在角落里站定，秦濯輕聲道：“我知道許隊心中有許多疑惑，我也一樣……”

他話未說完，許戈忽然開口：“你應該早就知道殺害江巍的槍手已經死了吧？”

秦濯點頭。

“所以，是警方的人？”

秦濯干脆道：“我不知道。”

許戈一怔，繼而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你不知道？”

秦濯輕輕嘆了口氣，顯然他的心里也不好受：“許隊，專案組由刑偵總隊牽頭，抽調了全省各處的干警，名義上是偵辦‘黑警案’。不過，隨著江巍殞命大橋，‘黑警案’恐怕會不了了之，但你也看到了這只是冰山一角。我雖然是專案組組長，但對此知之甚少，說白了，專案組掛在明面上，就只能做一下塵埃落定的工作。所以，許隊，你的疑問我恐怕無法解答。”

許戈默然片刻：“我明白了。”

把話說開以后，秦濯自覺輕松了不少：“雖然未能解答許隊的疑惑，但我也有一問，想請許隊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