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陸繹隨著范老夫人來到前院,便見院中早已擺好香案,一個圓臉太監正諂媚的與其父陸炳說著什么。
“馮公公,家母與犬子都已經到了,你可以宣讀旨意了?!?
陸炳見后院的眾人都已經抵達了,不由笑著對身旁的馮保道。
馮保聞言微微頷首,見范老夫人準備領著眾人跪下接旨,忙不迭的快步上前,攙扶住范老夫人,賠笑道:
“都怪我沒說清楚,我出宮時,皇爺有過交代,老夫人年高德重,今日又是你的壽辰,便不用跪了?!?
范老夫人聞言,便向皇宮的方向福了福身,然后看向馮保笑道“陛下的恩德,老身感激不盡呀!”
“公公回宮后,可得替我向陛下道聲謝!”
馮保聞言,笑意更甚,徐徐說道“這點小事,我還是能辦到的。老夫人盡管放心便是了。”
范老夫人不用跪,其他人可沒有這份禮遇,隨著眾人相繼跪下,馮保開始宣讀圣旨。
旨意也很簡單,嘉靖皇帝回顧了一番范老夫人對他的哺育之恩,然后盛贊了一番她的品德,最后以封賞范老夫人為一品“奉圣夫人”結束。
待眾人謝過恩后,馮保連忙提醒道“我手中還有一份給貴府小陸大人的封賞旨意?!?
陸繹聞言不由豎起了耳朵。
片刻后,旨意宣讀完畢,陸繹才得知,他已經由錦衣衛百戶升遷為掌刑千戶,此外嘉靖皇帝給他加了個四品的宣威將軍的武散階。
“掌刑千戶后便是鎮撫使了,如今距離將北鎮撫司握在手中只剩一步之遙了?!标懤[聽完旨意后不由在心中嘀咕道。
待眾人起身后,馮保忙不迭對范老夫人拱手笑道“恭喜’奉圣夫人’,今日雙喜臨門,祖孫同受封賞。”
范老婦人聞言看了眼陸繹,心中頗為自豪,笑道“我這小孫兒能為朝廷辦事,為陛下盡些力,是我陸家人的本分。”
馮保聞言忙賠笑頷首。
隨即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個和田玉制的壽桃,笑著說道“今日是’奉圣夫人’的壽辰,我們這些宮中之人都知道陛下敬重你,便也想著隨一份禮,盡些心意?!?
“希望你老不要嫌棄我等身份低微,請收下我的禮?!?
范老夫人聞言瞥了眼陸炳,見他沒有反對,便也笑著頷首應下。
場中只有陸繹輩分最小,自然是由他上前接過壽禮。
陸繹走向馮保,不由好奇的瞧了他一眼,因為素來只聽說給傳旨太監封紅包的,今日倒是第一次見太監出宮傳旨還自掏腰包的。
此外之所以讓陸繹對眼前這個笑容和善的圓臉太監產生興趣,乃是因為之前陸炳稱呼其為馮公公。
要知道能出宮傳旨的太監在宮中都是混出了些名堂的,更何況今日是到陸家來宣旨,能夠得了這份差事,便可知其人在宮中要么有手段要么有背景。
“眼前之人不會就是日后的權宦馮保吧!”陸繹不由在心中嘀咕道。
“不知公公如何稱呼?”
陸繹接過壽桃,順勢便笑著問了一句。
馮保見陸繹態度和善,不由賠笑道“咱家馮保,小陸大人如此年輕便入了陛下的眼,日后前途無量呀!”
陸繹聞言不由釋然,在心中暗自嘀咕道“如此八面玲瓏,不愧是日后的一代權宦?!?
“我看公公機敏,日后也是個有造化的?!标懤[笑著說道。
馮保聞言面上欣喜,心中卻不由苦笑。
要知道他今日在陸家人面前如此殷勤還不是因為他干爹前司禮監掌印太監麥福今年去世了,他在宮中一時失去了靠山。
一來這陸家與嘉靖皇帝的關系非比尋常,今日送壽禮,嘉靖皇帝知道了也不會太苛責于他。
若是換成別人家,他可不敢如此。
畢竟鑒于武宗皇帝寵幸劉瑾,以致生亂,嘉靖朝太監的日子可不好過,嘉靖皇帝對太監防備極嚴,動輒仗打犯錯的宦官。
另外,馮保也是聽聞陸家與黃錦有些關系,陸炳的第二任夫人便是黃錦的侄女,他也尋思著能否借著這層關系,與黃錦搭上線。
“今日家母壽辰,馮公公要不飲一杯壽酒再回宮?!标懕χ?。
馮保聞言趕緊收斂心中的思緒,笑著說道“承蒙陸都督看得起咱家,只是我是奉命宣旨,如今還要趕回宮復命,就不叨擾貴府了?!?
陸炳也就是禮節性的詢問一番,見馮保推辭了便也沒有堅持,讓府中管家將馮保送出了陸府。
待馮保離開了,陸炳不由對陸繹道“你如今也大了,當學著迎來送往這些人情世故了。”
“便不要隨你祖母回后院了,一會兩位王爺可能都會來賀壽,你與他們年歲相近,便替為父招待他們一番?!?
陸繹聞言趕緊應是。
一旁的范老夫人有些心疼小孫子會累著,但也知道陸炳說的是正理,于是乎叮囑陸繹幾句后便在張夫人的陪伴下回后院去了。
..........
西苑,麗春宮。
雖然說嘉靖皇帝遷居西苑,是為了一意修玄求長生,但也不妨礙他近女色呀!
相反那些幸進的道士為了取悅嘉靖皇帝,可沒少給他奉上房中術,煉制合歡丹。
所以在嘉靖皇帝修道的仁壽宮外,按東西兩側分列著八處寢宮其中的麗春宮便是景王之母盧靖妃所居的寢殿。
盧靖妃三十出頭,風韻猶存,她端坐貴妃榻上,看了眼身前的景王朱載圳,笑道:
“我昨日去給你父皇送銀耳蓮子湯,還聽他夸獎你聰慧仁孝,書讀得好,騎射也不差。”
景王聞言輕笑了一聲,隨即苦惱不解道“母妃常說父皇看重我,平日里比起裕王,父皇的確待我更好一些。”
“就說今日,我與裕王一起遞的牌子,我能入宮見母妃,裕王卻沒被允許。”
“可莊敬太子已經薨逝三年了,父皇既然喜歡我,為何不干脆立為我太子了?!?
盧靖妃聞言皺起好看的眉頭,眼中也有幾分不解與迷茫,但見景王如此焦躁,還是笑著寬慰道;
“畢竟裕王年長,你父皇或許擔心立了你后,朝臣反對,士林非議吧!”
“哼!”
景王聞言不服氣的輕哼了一聲,不悅道“年長些又如何?”
“裕王性子木訥軟弱,父皇素來不喜他。若是日后他繼位哪里能像父皇這般壓服群臣,我大明朝哪里還有什么希望可言!”
盧靖妃聞言輕笑一聲,笑著說道“皇兒,你不是看得很明白嘛!”
“你放心,這宮中裕王的生母杜康妃不受寵,你有母妃相助,日后這太子之位定然是你的?!?
景王聞言笑著應是。
盧靖妃隨即繼續問道“今日是范老夫人的壽辰,你父皇十分敬重她,而陸炳執掌錦衣衛,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今日的壽禮,你可選好了?”
景王聞言笑道“母妃放心,兒子知道輕重,已經費心尋來了上好的紅珊瑚樹,足足高三尺六寸,范老夫人定然喜歡。”
盧靖妃聞言滿意的頷首,隨即擺手道“那你便出宮去陸府吧!你進宮也容易,改日再來看母妃便是,今日可不能失了禮數,遲到了可不行。”
朱載圳聞言笑著道“多謝母妃體諒,兒子便先去陸府拜壽了?!?
盧靖妃聞言笑著頷首。
景王轉身便出了麗春宮。
........
裕王府,花廳。
年僅十五歲的裕王朱載坖端坐在圈椅上,神情懨懨。
他其實知道自己不得嘉靖皇帝所喜,可今日一同與景王入宮請見,景王入了宮,他則沒被允許,這樣的事實讓他實在氣餒。
高拱與張居正分左右坐于下首,兩人見裕王如此神情,不由擔憂的對視了一眼。
高拱正準備勸慰幾句,便聽一陣腳步聲傳來。
三人看去,原來,來人竟然是杜康妃所居景福宮的管事牌子牛太監。
“你怎么出宮來了?”
“可是母妃讓你來的?”
裕王待牛太監行禮后,不由急切問道。
牛太監聞言趕緊回答道“娘娘知道今日王爺沒能入宮,心中十分掛念王爺,她讓我出宮寬慰一番王爺?!?
裕王聞言眼角濕潤,傷感自責道:
“都是我這個做兒子的無用,我若能如景王一般會討父皇的歡心,母妃在宮中也能好過一些?!?
牛太監聞言趕緊勸道“王爺萬不可如此想,娘娘說了,如今陛下春秋鼎盛,這以后的日子還長著了,你萬不可因一時挫折便失去了心氣?!?
“只要王爺你過得好,娘娘在宮中便不覺得苦?!?
裕王聞言神情一振。
高拱見狀也趕緊勸解道“王爺,如今陛下膝下只有二子,其中又以你為長,你可是肩負萬民之望,豈可自怨自艾?”
張居正聞言也趕緊起身說道“我老師徐閣老也是支持王爺的,王爺可不是孤立無援之人?!?
裕王聞言欣慰的笑著道“高師傅,張師傅,你們的意思,本王明白了?!?
隨即裕王看向牛太監,問道“母妃可還有什么交代的?”
牛太監聞言趕緊遞上手中拿著的錦盒,對裕王道“今日是陸府范老夫人的壽辰,她在陛下的心中是極有分量的。”
“娘娘說,能爭取便要盡量爭取到陸府的支持?!?
“娘娘又擔心王爺剛開府,手中拮據,沒有好的壽禮,便讓奴婢將這尊玉佛帶來了。”
待牛太監將錦衣放在茶幾上,裕王笑著頷首道“有勞你回宮告訴母妃,她的用意,我懂了?!?
牛太監聞言忙頷首,隨即說道“我不可久待,這便要回宮了。”
裕王聞言笑著頷首。
牛太監便行了一禮,轉身快步離去了。
待牛太監走后,裕王沉吟片刻,環視高拱與張居正說道“兩位師傅認為,陸炳會選擇我還是景王?”
高拱聞言搖頭道“王爺,陸家與陛下的關系畢竟不同與常人,關于儲位,陸炳可能不會有明顯的傾向,想讓他幫助王爺,我看很難。”
高拱說到此處,不由皺眉,眼中有厭惡之色,繼續道“再者,陸炳執掌錦衣衛,聲名不佳,士林中人多有非議,王爺與他牽扯過深不一定是好事?!?
裕王聞言微微頷首,隨即又看向張居正,問道“張師傅,你如何看了?”
張居正瞥了眼高拱,徐徐說道“肅卿兄所言不無道理,我也認為陸家如今地位超然,有陛下的看重,便沒人能動陸家,想爭取陸炳的確很難?!?
“但是,我卻也不認同肅卿兄的與陸家保持距離,相反我認為還是應該盡力爭取一番的。”
“要知道,憑借著如今陸炳的權勢,若是他真的投靠了景王,那王爺的處境將更加的艱難?!?
裕王聞言神情頓變,思忖片刻后,徐徐說道“張師傅的顧慮不無道理?!?
隨即他又想起高拱對陸炳似乎觀感不佳,今日去賀壽顯然不適合讓高拱陪同,于是對高拱道“如今禮部正在操持我的婚事,可能會有人來府中,就有勞高師傅替我坐鎮王府?!?
高拱也不想去陸府,聞言便微微頷首。
裕王隨即看向張居正,笑道“那就有勞張師傅陪本王走一趟。”
“是”
張居正聞言趕緊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