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銀星回到自己家里,不由得回想起林逾靜,他和他認識的其他所有降臨派ETO成員都不一樣。
研究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感受到他會經常迷茫疑惑。
但這不是對于研究的,對待自己工作他永遠是嚴謹認真仔細的,那么他在想什么呢?
現在他明白了,林逾靜已經想脫離組織了。
有一次,謝銀星說起其實不用ETO成員專門來干這樣的阻擾人類的工作。
無論如何,三體世界的科技實力已經遠遠超過地球文明的力量,到時候他們過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拿下這里。
林逾靜點頭,那天他的話比以往要多,是那時候剛來一起到車上見面后說過最多的一次。
“是的,人類無論如何還是無法戰勝他們,他們只是想為主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而已,但其實...你肯定聽過這句話:鷙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們明明自己也是人類的一份子,為什么......”
謝銀星右手攤開對著林逾靜,后者快速眨巴眼睛,發覺自己好像講了些不該說的,如果智子在這里就麻煩了。
這些年來三體世界一直在向這里發射新的智子,好在現在是面壁計劃期間,破壁計劃也在一起:
幾乎所有的智子都被用來觀察面壁者和其他人類高層。
林逾靜在謝銀星的房間,他們是在二十幾天前搬到這里的,林逾靜坐到白床上,床軟乎乎的彈了彈,嘆氣。
謝銀星說,放下手里的事也坐到旁邊床上:“也許人類還有救。”
“沒用的,基礎科學已經決定一切,這也是當時我開始想來這里的緣由,哦...那時候其實我還是幸存派的。”
“在察覺到降臨派和拯救派的分歧后,覺得當時的程度就就像北約華約冷戰對壘一樣,你必須選擇一派,不然只會被夾死在他們里面。”
謝銀星也終于明白他為什么會在這里了,林逾靜他嘆了一口氣,看著這個房間,其實還算明亮,窗戶能看到外面的大街。
謝銀星的家還算簡潔寬闊,但這是對于一個人來說的,兩個人真的很擠了。
當然他們不會擠在同一張床上,本來還有一個專門的小書室那里給林逾靜睡了。
“變成躲藏的生活了,我們脫離社會了。”
“還沒有,是我們開始遠離社會。”
“再這樣下去,我們將不再是人。”
謝銀星本以為他將是對國家沒有感情的人了,但他現在才明白,他的經歷,父母勇于付出的行動用生命展現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愛,反而更加加深了他的感情。
——
在后面的日子里,謝銀星在組織里面暫時沒有其他什么任務了,只是在會議上經常提意見,組織也打算培養他讓他進入太空軍等重要地方。
過了好幾個月以后。
謝銀星來到教堂門口,隨意看過教堂上面百來個天使雕塑,再越過方尖碑,只有前面的雕像引起他的注意。
圣伯多祿大教堂門前豎立著圣伯多祿的高大的雕像,他神情自若的微笑,右手握著兩把耶穌送給他通向天堂的金鑰匙。
左手拿著一卷耶穌給他的圣旨,縷縷卷發,根根皺紋,還有層層長袍,都被雕琢得細膩逼真。
可惜了,ETO的主不是個好主,謝銀星搖搖頭。
中央原頂有兩層結構,中間很明亮,下面是教皇的祭壇,用貝尼尼的青銅滑蓋掩蓋著,馮·諾依曼站在滑蓋上表情激動的向下面演講:
“我破壁了!那個剛下臺的國防部長被我破壁了!我將要去面見他,感受他在被破壁后的絕望和痛苦!!”
臺下的其他組織成員也十分興奮,
“好!!”
“諾依曼大人真是太厲害啦!”
馮·諾依曼閉上眼睛,心情十分激動,旁邊的秦始皇點點頭,向前揮出一劍。
“去吧,破掉那堵墻,組織將永遠記住你的貢獻。”
“偉大的馮·諾依曼。”謝銀星盡量喊的大聲一點,“我希望和您一起去。”
其他成員都安靜下來。
“我希望見證歷史,請允許我這個小小的要求吧。”
“你還有任務。”秦始皇理解組織里的人,都希望可以能親眼看到這樣為主奉獻的事情。
“我的任務已經基本完成,現在更是沒有事干,我還可以憑借面壁者比爾·希恩斯的關系進去,他應該會幫我......”
“我以前在三體游戲里面見過馮·諾依曼,覺得他在現實中可能比較卑微,我認為我可以過去幫他。”
秦始皇思考一會,馮·諾依曼冷靜下來,他看看瞿秋白,并沒有因為自己可能被冒犯到而厭惡:
“我覺得可以。”
游戲里面的模型為了感覺真實,都是盡量以人體真實體型來展示的,馮·諾依曼在那里感覺是面黃肌瘦的樣子。
眼睛在瘦小蒼白的臉對比下顯的大而沉重,脖子很細,有個成語頭重腳輕,不管實際意思用在他身上剛剛好。
一個人體型外貌就可以看出他的實際心理,秦始皇看看破壁人,還是點點頭:
“行吧。”
“放心,我甚至覺得面壁者會放過自己的破壁人的。”
——
弗雷德里克·泰勒并不知道自己的破壁之日即將到來。
他的表面計劃是:將宏原子核聚變為武器,發展一支獨立的太空力量,太空力量將以宏原子核在內的球狀閃電為武器。
由于即使電磁驅動速度在太空也很慢,這需要用奉獻精神的人類飛船撞擊敵方目標,達到極大的摧毀作用。
但他的真實計劃并不是如此。
他在這些時間里面,每一天無不感受到自己計劃的痛苦。
他能想象的到,那些將要被自己球狀閃電攻擊的士兵,他們懷著滿腔熱情,他們打算為著人類奉獻一切的理想,去殲滅,那些遠道而來不懷好意的敵人。
但,他們會在開戰的那一刻,看到來自自己萬般相信的友軍的球狀閃電攻擊,他們會疑惑,會絕望,會憤怒,會悲傷。
泰勒在夢中翻滾,大滴的汗珠滴在明明單薄的床單上。
他在夢中看到支離破碎的戰艦,那是在自己下令攻擊后的余骸,他看到被攻擊將士的灰白身軀,表情還停止在最后一刻。
他輕輕的摸向那遺體,打算為烈士裝棺材回家。
但當他觸碰到的一瞬間,灰白身軀綻放著數不盡的白色粉末,有的進入他的鼻腔讓他瞬間感覺到一股刺痛味,有的在他的身體表面凝結成一塊塊的,就像鹽巴一樣……
粉末充滿了整個世界。
泰勒感到無比恐懼,身體突然死機般的做不出任何反應。
他聽到了一句話:
我恨你。
整個世界都在說:我恨你。
我恨你。
泰勒驚醒了,他瞬間起身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眼里布滿血絲,身軀在微微顫抖。
過了許久,
他慢慢調整自己的狀態,因為他知道自己今天還有任務要做,為了人類,絕對不能影響到自己工作。
今天,還有兩位訪客要見。
泰勒整理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