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壽宮里，反應過來的刑部尚書張子麟嗤笑道，“合著鬧了這么一出，兩位侯爺能拿出的證據，只有一張死無對證的供詞！”

張鶴齡恨恨道，“張尚書，證人是死在楊廷和老家的一種蛇毒之下，你莫非對此事視而不見？”

張子麟瞟了張鶴齡一眼，不屑道，“那有怎樣，四川籍的官員在朝廷里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難道他們都有嫌疑嗎？”

“可在他們之中，只有楊廷和與本案有牽連！”張鶴齡大聲道。

這時，站在一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獻民站出來道，“在下聽說前些時日，楊閣老之子楊慎因壽寧侯對楊閣老出言不遜，故而對壽寧侯大打出手，因而結下恩怨。所以有沒有這種可能，壽寧侯因對楊廷和父子不滿，故而找到了與江彬有干系的鄧利，命其誣陷楊閣老，待其簽字畫押后后又用產自四川的蛇毒將鄧利毒殺！”

金獻民一說完，張子麟和史褒善紛紛頷首，金獻民的猜測非常符合邏輯，也在情理之中，便是坐在張太后左下角的朱厚熜也是微微一肅，這個金獻民真是厲害，竟然把此事翻過來扣到了張鶴齡的頭上。！

只可惜沒有確鑿的證據！

此時站在場中的張鶴齡猶如被人捏住了尾巴，滿臉通紅道，“金獻民你休要胡攪蠻纏，大行皇帝乃是我的外甥，我會如此視人倫親情于不顧，將其當做打擊對手的手段嗎？”

哪知金獻民微微搖頭道，“其他人不可能，但以壽寧侯的名聲，可就說不準了！”一般人的確干不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但你們哥倆是一般人嗎？旁人不知道，你們哥倆心里沒點數嗎？

金獻民此話一出，差點沒把張鶴齡給活活噎死。

張鶴齡心想此事結束了，定要好好整整金獻民，讓這個老家伙知道鍋兒為什么是鐵造的！

坐在主位上的張太后見他們說得越來越沒有邊際，只得出聲道，“壽寧侯和建昌侯雖然調皮了些，但絕不會拿大行皇帝之事來做文章！”

“調皮？他們都五十多歲了，還能和調皮這個詞搭上關系？”朱厚熜心想張太后果真是扶弟魔，要不是她的一再容忍，壽寧侯和建昌侯根本犯不了這么多的惡事，后面也不會被人人喊打！

見張太后都出言幫襯他們兄弟兩個，金獻民只好無奈退下。

得勢便猖狂的張鶴齡道，“方才金御史說出了他的看法，那現在我也要說出我的看法。

當初楊廷和陰謀勾結江彬暗害了大行皇帝，隨即又將江彬殺人滅口，但此事被江彬的部下鄧利得知，之后我偶然從鄧利的口中知道了此事，便命其陳述此事，之后簽字畫押，準備呈交給太后查看，但由于錦衣衛抓捕楊府的仆人來詢問此事，被楊廷和提前發覺，其人為避免此事泄露，便用老家四川的一種蛇毒，將鄧利悄無聲息地殺掉！”

張鶴齡款款道，他剛說完，站在一旁的張延齡便迫不及待地道，“當是如此！”

刑部尚書張子麟還是堅持道，“此案并無確鑿折證據，壽寧侯提供的供詞，只是一家之言，當不得真！”

“不錯！”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獻民也道，“僅憑一人之言，就斷定楊閣老有罪，實難服眾！”

張鶴齡不服氣道，“有供詞在此，如何當不得真？”

張子麟冷笑道，“這種供詞，壽寧侯需要多少，老夫就有多少，要是壽寧侯不信，可以等著明天看看，刑部的死囚大牢里，不知有多少臨死前想胡亂攀咬的犯人！”

張太后見他們誰也無法說服誰，就這樣一直僵持著，頓時心煩意亂道，“皇帝以為如何？”

坐在張太后左下角的朱厚熜回道，“皇伯母，兒子以為此番商議，并無確鑿的證據證明楊廷和參與其中，只有一紙死無對證的供詞，實在難以服眾。因此秉著疑罪從無的原則，兒子認為不應判楊廷和有罪！”

殿下的張子麟、金獻民、史褒善三人聞言眼前一亮，疑罪從無，還有這種說法嗎？他們剛才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這個點上！如果疑罪從有，豈不是人人自危？

皇上看著年紀雖然不大，但這份洞悉世事的眼力卻在他們之上！

三人將朱厚璁的這句話記在心上，等回去以后，定要將其轉述給眾多同僚。

張太后點了點頭，她還是有些分寸，知道一張供詞定不了楊廷和的罪，頓時有些心累道，“那就這樣吧！”

殿下的張鶴齡和張延齡見今日耗費了莫大的精力，卻不能搬倒楊廷和，頓時顯得無比沮喪！

這時，朱厚熜對張太后道，“稍后兒子會命楊廷和進宮，給他解釋此事，不知皇伯母是否要在場？”

張太后揮了揮手道，“我就不在場了，皇帝給他解釋就行！”今日之事雖然無法證明楊廷和暗害了她的兒子，但同樣也無法證明楊廷和沒有參與其中，在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張太后決定不會再見楊廷和一面！

“那兒子就下去了！”朱厚熜道。

張太后沒有說話，只是疲憊地點了點頭。

朱厚熜隨即一邊領著張子麟、金獻民、史褒善去往乾清宮，一邊派人急召楊廷和入宮！

乾清宮，楊廷和身心俱疲地坐在一側，他在府中想了許久，許多可能都被他反復思量，但怎么也沒想到張鶴齡和張延齡竟然會在這件事做文章！

坐在楊廷和對面的張子麟見他好像一副失了主心骨的模樣，當即勸道，“楊閣老要好自珍重啊！”

楊廷和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頭，權做應付。

一旁的左都御史金獻民則是感慨道，“今日若非是皇上的一再堅持，恐怕張鶴齡和張延齡的陰謀就得逞了！”

“正是！”張子麟也道，“方才在仁壽宮，楊閣老不知慈壽太后發了好大的怒氣，若非皇上也在，我們三人根本無法說服張太后！”

楊廷和聞言，頓時有幾分愧疚，剛出事的時候，他還懷疑是小皇帝使的壞呢，現在的他頗有一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

此時，朱厚熜從暖閣里走了出來，楊廷和與張子麟、金獻民、史褒善三人立即站起來躬身作揖，唯有楊廷和出聲道，“老臣感謝皇上出手相助！”

朱厚熜拍了拍楊廷和的肩膀道，“楊閣老無需如此，說起來我們都還是一家人呢！”你把兩個寶貝孫女都嫁給朕，這下物超所值了吧！

楊廷和聽出了小皇帝的潛臺詞，不由老臉一紅，當初他還有些不情愿呢！

一旁的張子麟、金獻民、史褒善則是叫好道，“既有這份牽扯，也當是一段佳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