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名振本就是江寧人，對南京城的一草一木都十分了解。

聽他如數家珍的將南京城的內外城門說了一遍，張煌言感嘆道：“這么一座堅城若想拿下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啊。”

“是啊，南京建城之初就考慮過遭遇大型戰爭的情況，所以設計的非常細致。所有你能夠想到的情況實際上都被提前設計好了。但是我還是堅信，人定勝天。只要我們能夠將每一步都走的恰到好處，就能夠拿下南京城。”

“對了玄著，姚志卓那邊都安排好了吧？”

“放心好了，侯服兄，仁武伯（姚志卓的封爵）集結了一大批抗虜義士。你熟知的有左都御史加督師大學士銜李之椿、兵部侍郎張仲符，兵部職方司主事賀王盛、生員睦本等。他們蟄伏在南直隸江寧附近，等我軍水師攻城之時必定會來接應。”

張煌言和聲說道。

“錢牧齋呢？他沒有來？”

張名振聞言皺著眉頭追問道。

“錢牧齋當然也在。我剛剛沒有提他不是怕侯服你生氣嘛。”

張煌言苦笑道：“錢牧齋當初是東林黨魁首，一時名震天下，可投降韃子之后可謂是聲名掃地，被天下讀書人所唾棄。不過，我覺得事情還是得要分兩面看的。最近這段時間，錢牧齋為了抗虜可沒少奔走。要說在江南集結抗虜義士，功勞最大的就屬他和仁武伯了。”

張煌言最是實事求是。

在他看來，錢謙益確實之前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但是現在他能夠迷途知返，組織仁人志士抗虜，那就值得支持。

因為一個人之前的過錯，就永遠的否定他，這不是智者之舉。

“我就問了一句，玄著你說了這么多。”

張名振搖了搖頭道：“照著這樣下去，連錢牧齋都能成了忠君愛國之人了？”

“我可沒有這么說，他自然是有污點的，但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我們也應該不拘一格用人嘛。”

張煌言和張名振二人是極少有爭執的，他們的觀點通常空前的一致。

如今卻因為對待錢謙益的態度起了辯論。

張名振似乎也覺得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爭論下去沒有什么太大的意義，遂話鋒一轉道：“所以，錢牧齋和仁武伯他們什么時候舉事？”

“我們必須要正面攻城，他們才好出手。”

張煌言頓了頓道：“不過問題不大。這一次我們若是能夠里應外合，拿下南京的可能性就大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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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督撫各官每報賊船有數百號，每船有數百人，如是則足有數萬矣。若以數萬人之力，合而擊之，何堅不摧？崇明系彈丸之地，然數月不破者，乃賊之狡謀矣。賊意如破祟明，恐江東郡邑皆以崇明為誡，披甲登城矣。且賦既至京口，何不攻鎮江？既渡瓜、儀，何不進揚州？今賊登上金山橫持斧鉞作賦，以假仁假義蠱惑人心。賊勢全可拔崇明，犯鎮江，劫揚州，然賊并不破城分封，與我死戰。賊自海入江，皆張揚虛名。上起湖南，下至閩廣，賊必暗中串通。”

京師，紫禁城。

順治皇帝的御案上擺著一份奏折。

奏折是五省經略洪承疇寫的，乍一看上去是彈劾江南諸督撫不作為，虛報軍情。

實則是提醒朝廷注意明軍虛張聲勢，聲東擊西。

其實從一開始順治就覺得明軍三次進入長江有些怪異。

但是他又說不上來哪里怪異。

看過洪承疇的這一封奏疏之后，他恍然大悟。

原來張煌言、張名振率水師三入長江并不是為了攻城略地，而是要吸引清軍的注意，盡可能的將清軍主力引到江南來。

如此一來，四川、貴州的明軍就可以趁勢發動突襲，攻打湖廣、福建、兩廣。

這是一招聲東擊西的計謀啊。

順治皇帝不由得感慨，姜還是老的辣。

洪承疇雖然一把年紀了，但是看待問題非常的透徹，能夠一眼看穿明軍的小伎倆。

怪不得張煌言、張名振遲遲沒有大動作。因為他們本就是一支偏師，偏師的作用就是吸引注意打輔助的。

明軍真正的主力應該是在夔東忠貞營、李定國、劉文秀部。

而這些人主攻的方向都是五省經略洪承疇的轄區。

今年以來，洪承疇不止一次上書朝廷，請求朝廷派出大軍駐守湖廣，以應對明軍隨時可能發動的突襲。

但是順治皇帝只命令屯齊和阿爾津率部南下，這些人加在一起還不到五萬。

靠著這五萬人守湖廣都勉強，更不要說還要兼顧兩廣、福建等地了。

如今湖廣多地失守，防線告急。

洪承疇又上書一封，極言形勢之嚴峻。

順治皇帝不得不好好考慮一下該如何是好了。

洪承疇還是值得信任的。

但是一定要給到他足夠的軍隊，才能夠發揮出洪承疇的才干。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若是洪承疇手中兵力不足，那即便是他個人有著三頭六臂也是無濟于事的。

如今湖廣丟掉三座重鎮，但長沙、常德、武昌等地尚且還在清軍手中，順治皇帝若是及時派大軍南下增援，或許還有轉機。

但是...

江南真的就不管了嗎？

畢竟奏疏之中洪承疇雖然言之鑿鑿，但也只是他一家之言，是一種猜測。

如果洪承疇猜錯了，順治皇帝卻完全相信，豈不是會犯下一個重大錯誤？

畢竟目前僅僅是張煌言、張名振率水師突襲就已經給清軍造成很大的麻煩了。

若是后續還有鄭成功率部介入，情況只會變得更加糟糕。

如今順治皇帝感覺自己就像是坐在一個烤爐上，隨時有被烤熟的風險，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先被烤熟。

湖廣和江南皆有兵患，究竟是先救哪里呢?

順治皇帝感覺自己真的是太難了。

入關之后，他好不容易熬到了多爾袞暴斃，這才能夠親政。好日子還沒過幾天，明賊就像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其中不乏一些已經降清的前明老臣。多爾袞在的時候這些家伙都沉默裝死了，多爾袞一死他們就都開始挑頭鬧事了。真的是氣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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