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桃下酒語論疑云
- 念山月
- 江京楠
- 2061字
- 2025-08-10 23:49:45
巖舉起手中兩大壇酒,壇身用一個紅色綁帶提起來,咧嘴笑吟吟道:
“剛打聽說這里的桃花酒可稱一絕,買來一起嘗嘗。”
懷谷蹙眉,撂下一句,“閑的。”就“嘭”一聲關了門。
封巖碰一鼻子灰也不氣餒,湊近門縫瞧了一眼,黑漆漆什么也瞧不見。
收回腦袋話說得跟老農曬大豆似的劈里啪啦倒出來:“好歹是神族,氣性那么大。說你不識好還不信,我買這酒的時候跟店家要了口嘗嘗,忍到現在沒喝完全是把你當朋友。”
“咱們好歹也有百年‘同山濟’的交情,以前每日只知道督促我念那什么慈善咒,現在又這模樣,到底誰閑啊。”
“我又不認識旁人,我不找你找誰去?”
“你今天要不嘗嘗這酒,我天亮可就不配合你走訪了。”
“咯吱。”門在這時自內打開。
還沒瞧見人,就聽見懷谷一邊嘆氣一邊無奈糾正他,說:“是慈悲咒。”
慈悲咒,本質是“慈悲與智慧”的化現,持咒的目的之一即是培養慈悲心。
也就是對眾生的“慈悲觀”,也是以度化為主的佛教弟子必修之一。
說來好笑,慈悲咒封巖每日需念四個時辰,余下時間就是聽懷谷念,至今已一百余年,仍舊連名字都記不住。
他一雙眼睛微微瞇起,笑起來沒心沒肺,說:“反正都一樣,你不陪我喝酒,我明日就不配合了。”
說完,他還把酒壇子湊近些,酒壇口的紅封鮮亮,想來是封巖適才忍不住打開聞過。
濃醇的酒香裹挾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涌入鼻腔,醇香芳菲,濃而不膩,沁人心脾。
封巖耍無賴的模樣雖然吊兒郎當,但說了就真會這么做,今日偷閑不陪他喝酒,明日頭疼的還是自個兒。
懷谷輕輕道了聲:“好。”
封巖開懷一笑。
這里確實是一個好地方,春日可賞景,夏日可避陽。
二人剛落座,封巖便迫不及待地倒了碗酒,轉手遞給懷谷。
酒壇揭蓋,濃酒暴露在空氣中,瞬間壓過了這滿院的桃花香,懷谷甚至不懷疑,院子外頭都能聞到余香。
他盯著那酒,久久不動。
封巖暢飲一碗后才抬眸看他,他的眼窩略深,睫毛又密又長,垂眸時在眼下投出一片淺淺的陰影,像藏著未說出口的心事。
見懷谷這防備模樣,封巖擦了擦嘴角淌下的酒漬。
戲謔道:“你不會還怕我給你下藥吧?”
懷谷淡笑,手卻不曾碰上酒碗。
他是個犟脾氣,封巖騙過他一次,近日關系雖然緩和了些,但他已經將他與封巖的位置擺正。
現在在他心里,封巖就只是魔主。
如今就算這酒里當真沒什么,但這酒,他也不會動一口。
嘴角扯出一個頗有禮貌的淺笑,“神族修身養性,酒性燥熱,過飲耗氣。。”
“掃興。”封巖聽不得他這些話。
每每叫他喝酒,總說些飲酒亂心的話,封巖實不知神族活得到底有多無趣。
若是成神要摒棄這些快樂,倒不如做個魔,容他說句不中聽的:
做人都比做神好。
他仰頭痛飲一大口,喉結滾動間酒水順著下頜滴落,“好喝!”
見懷谷當真不肯動一口,封巖冷哼一聲。
懷谷心里有事,并不想與他多糾纏,只想著回去思考對策,于是道了句:“該回去歇息了,明日還要早起訪談。”
說完就起身準備離開,剛剛還大笑的封巖驟然落下臉來,伸手就要拉人。
“走什么,叫你出來陪我喝酒,你當真只是陪啊?”
懷谷輕輕側身躲過,甫一低眸,面前就被重新塞了一碗酒,端著酒的正是封巖。
懷谷一邊坐下,一邊扣住封巖的手腕一番,將酒原封不動的送回去。
封巖也不示弱,似是非要他今天喝了這口酒。
酒碗在二人手中不斷流轉,時高時低,時前時后,碗里的酒卻未曾動蕩一下。
懷谷落座時,二人已暗斗了十幾招。
酒碗最后落在了石桌的正中央,分毫未灑。
面對懷谷的冷眼,封巖肩膀一聳,整個人靠在旁邊的桃樹干上,看起來吊兒郎當。
說話的語氣更是不著調,“你今日怎么像頭獅子,一碰就火,怎么?今日在那些村民面前受挫,心里不舒服?”
“這整個村都不對勁,能問出來才怪。”
懷谷指尖摩挲著石桌的紋路,青石被歲月磨得光滑,卻在暗處藏著細密的裂紋,像極了這桃花村的平靜。
看著無懈可擊,實則早已千瘡百孔。
“不對勁的何止是村民。”他忽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種魂術需以活人魂魄為引,且要在特定時辰剝離,絕非一人之力可成。這村子家家戶戶緊閉門窗,與其說是排外,不如說是……守著同一個秘密。”
封巖挑眉,將空酒碗往石桌上一墩,發出清脆的響聲:“你是說,他們在包庇兇手?”
“或者說。”懷谷抬眼看向院外沉沉的暮色,桃花樹枝映照著月光,在地上投下一抹陰影。
“他們都是幫兇。”
這句話像塊冰投入酒壇,瞬間凍住了空氣中的酒氣。
封巖臉上的戲謔淡了些,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壇身:“巫族滅了百年,種魂術卻在這村子死灰復燃,還專挑你的軟肋下手,你不覺得,這手法太熟悉了?”
懷谷的心猛地一沉。
熟悉。
確實熟悉。
千年前神魔大戰,魔族便是用類似的邪術,誘捕神族修士,剝離其魂魄煉制魔器。
而當時主持這一切的,雖然不是眼前這個吊兒郎當喝酒的魔主,卻與那顆魔心脫不了干系。
他看向封巖,對方恰好抬眸,眼里的笑意不知何時斂了去,只剩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成冰。
“不是我。”封巖先開了口,語氣是難得的認真,“我從不屑用這種偷雞摸狗的手段。”
“......”
他說這話時一臉真誠,渾不覺前幾日往酒里下蠱的人是他。
懷谷移開視線,喉間有些發緊。
他知道不是封巖,若真是他,不必費這般周折。
在萬念山時,只需稍稍利用他的信任和情誼,就能讓他萬劫不復。
可這熟悉的惡意,到底來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