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廳內頓時安靜下來。

達桂老將軍瞇起眼睛，手中茶碗“咔嗒”一聲放在桌上。

程德全卻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追問道：“哦？何以見得？”

徐朗不慌不忙地分析：“其一，俄軍勞師遠征，補給線太長；其二，日軍準備充分，士氣高昂；其三...”

他頓了頓，“最重要的是，沙俄國內已經亂象叢生，工人罷工、農民暴動不斷。這樣的國家，如何能打贏對外戰爭？”

程德全眼中精光一閃，轉頭對達桂笑道：“將軍，這小伙子說得頭頭是道啊。”

達桂捋著胡子，不置可否：“年輕人，話說得輕巧。你可知道，就在五年前，老毛子剛把咱們的將軍府給占了。他們若真如你說的那么不堪，為何我們至今收不回自己的衙門？”

這話里帶著刺，徐朗卻不怕，坦然答道：“將軍明鑒，老毛子強占我大清國土，靠的不是國力強盛，而是趁火打劫。”

“說的好！“達桂突然大笑，轉而又重重嘆了口氣：“唉，即使是如此不堪的沙俄，也不是我大清能惹得起的。”

程德全點頭說道：“是啊，如今操練新軍已刻不容緩了。”

達桂微微頷首：“老夫已上了奏折，想必朝廷很快就會有定論了。”

“也只能如此了。”

涉及到軍備整頓，即使達桂身為黑龍江一地的軍政一把手，也不敢擅自做決斷。

只能眼巴巴的等著朝廷的回復。

其實，達桂寫這道奏折，也是被程德全逼的沒辦法了。

程德全是一個堅硬的抵俄派，倡導改革，與沙俄抗爭。

民間戲稱他為晚清東北第一硬漢，庚子年沙俄軍隊大舉進入東北，程德全為了和老毛子談判，硬是臥軌把沙俄官員的火車攔了下來。

達桂和他在一個院子里辦公，天天見面，一見面程德全就問整治軍備的事。

下面做小弟的辦事積極，當大哥的也不好否了兄弟的激情不是？

于是，達桂把程德全早已寫好的奏折，簽了字蓋上黑龍江將軍的大印，差人快馬加鞭送往了京城。

程德全轉向徐朗，“你既然會說俄語，本官這里正好有幾份俄國報紙，你且翻譯來看看。”

徐朗應道：“草民遵命。”

程德全從案頭抽出幾張報紙遞給徐朗。

徐朗接過來一看，是《新時代報》和《沙俄之聲》，都是沙俄國內的主流報紙。

他快速瀏覽一遍，挑了幾段關鍵內容翻譯出來，不僅語言流暢，還能指出字里行間透露出沙俄國內動蕩、前線補給困難等隱情。

程德全越聽越滿意，最后拍板道：“好！從今日起，你就留在都統府當差，專門協助友梅處理與俄國人往來文書。月俸五兩銀子，你可愿意？”

徐朗大喜，拱手向程德全感謝。

達桂放下茶碗，笑著說道：“德全啊，恭喜你又收到了一個人才！”

程德全朝著達桂拱手，笑道：“同喜同喜，我的人還不都是大人您的部下嗎！”

達桂站起身，經過徐朗身邊時，拍拍他的肩膀：“不錯，好好做事！”

徐朗立馬躬身道：“是，大人！”

達桂走后，程德全對徐朗溫言道：“你對沙俄的見解和本官不謀而合，好好干，本官不會虧待你的。”

徐朗深深一揖：“多謝大人栽培，草民定當竭盡全力！“

回到前院時，宋小濂長舒一口氣，拍著徐朗的肩膀道：“你小子運氣不錯，程大人顯然很欣賞你。走，我帶你去認識幾位同僚！”

宋小濂幫徐朗在城里找了個小院兒，兩間正房帶一間廂房，地方不大，關鍵是便宜，一個月一兩銀子。

徐朗剛安頓下來，正盤算著回元寶鎮一趟，沒想到衙門里突然來了件急事，又要跟老毛子打交道了。

徐朗只好先寫了封信，托人捎回元寶鎮的春和盛商號。

這幾天，哈爾濱那邊傳來了消息，老毛子的軍火庫被人偷了。

整整一倉庫軍火，一夜之間全都不翼而飛。

眼下日俄正打得不可開交，這批軍火可是救命的東西。駐哈爾濱的伊萬諾夫將軍急了眼，派兵沿著鐵路線到處搜查。

街頭巷尾，人們也都在討論，究竟什么人做下了這種驚天大案。

不聲不響的，就把一個倉庫的軍火都搬走了。

宋小濂在辦公室里，一邊翻看文件，一邊就當前發生在齊齊哈爾的事，和一眾同僚說著閑話。

宋小濂說：“老毛子里面要是沒出內鬼，打死我都不信！那么一大堆軍火，怎么可能說沒就沒呢？跑齊齊哈爾來搜東西，這能搜出個屁啊！”

徐朗心想：“友梅兄，這回老毛子還真沒出內鬼，你可冤枉他們了。”

哈爾濱那邊鬧得滿城風雨，齊齊哈爾這邊也沒閑著。

這不，昨天駐扎在齊齊哈爾的俄國兵接到命令后，立馬沖出了院子，像瘋狗似的在城里到處翻找。

這下可苦了城里的老百姓了。

這幫老毛子是見門就踹，見箱子就撬。

今兒一早，更是出了大事。

幾個俄國兵在搜查時跟老百姓起了沖突，有個毛子兵竟然開槍打死了一個中國商人。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老百姓們氣紅了眼，今兒中午幾百號人把俄國兵駐地圍了個水泄不通，嚷嚷著要討個說法。

有人往院子里扔石頭，還有人抱來柴火要燒大門，場面眼看著就要失控。

程德全把宋小濂叫進了辦公室，他背著手，在地上走來走去，生氣的說道：“這幫毛子兵簡直無法無天！”

宋小濂輕聲問道：“大人，達桂將軍那邊怎么說？”

程德全愣了一下，哼了一聲道：“他能怎么說？！碰到這種事，他比誰都躲得快，今兒一天我就沒見他來衙門坐班！”

程德全想了一會，擔心事情進一步鬧大，吩咐道：“友梅啊，不行你還是跑一趟吧！跟老毛子說，搜查就規規矩矩搜查，別鬧的天怒人怨的。另外，勸勸大伙也別老圍著了，真把毛子惹急了，他們手里的槍可不講理。”

宋小濂答應一聲，轉身準備出去，又被程德全叫住。

“對了，把那個會俄語的朱傳武也帶上，那小子腦子挺活泛，萬一要跟毛子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