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之際，草木凋零，小院越顯清曠之致。

陸巧元早已不是平常之人，即便身著淡薄的素衣，不添一絲棉絮，也不會感受到寒意，只需微微運氣，體內就如熾熱燃燒的小火爐般，絲絲暖流照拂全身。

槐樹下，陸巧元雙足跏趺，眼前有一書案，上面擺著雪霽劍，紅錦口袋，一些碎銀子，一葫蘆丹藥，這些都是諸葛凡留給他的。

這些東西陸巧元本想拒絕，無奈對方太過于熱情，只得勉為其難收下。

除此之外，諸葛凡也侃談了祛病延壽，驅鬼破兇的道門法術，陸巧元領悟之后，受益匪淺。

口袋乃是盛裝物品的小法寶，里面有著一室的空間，諸葛凡平時就將它置于衣袖之中，需要什么東西，就將它放進里面，等到用時，再將它取出來，外人見了，還以為是變戲法呢！

不過，這個口袋尚不能裝活物，要是塞個活人進去，準得被活活悶死。

葫蘆里的丹藥對陸巧元用處不大，即便真得了病，呼噓間就能將病疾從體內逼發出來，此乃是道門的呼氣祛病法。

此丹藥針對急忿怨痛，已有積傷的人，極為有效。

陸巧元拿在手里，想了一陣，突然覺得可以賜予災民們。眼下正值冬季，嚴寒交迫，那些上年驚唬，貧病交加的暮年之人怕是很難度過，救他們一把，倒也可以積攢點功德道行。

“這些丹藥你不能吃。”

陸巧元敲打著牛頭，不禁回憶起了以前敲打狗頭的場景，每次吃飯之時，家里的大汪就會趴在飯桌上，扒拉著爪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賞給它一根大骨頭，才會心滿意足地離去。

青牛眼見沒有得逞，垮著個臉，背過身子，頭也不再回。

“你這牛兒，好的不學，倒是淘氣越發這般精致了！”

哞哞！

“得了，這不是夸贊你的話。”

陸巧元噯了口氣，這牛雖說通人性，卻仍舊如孩童一般。

不過，念頭輾轉到這，陸巧元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按照伍三所說，這青牛似乎也只有六七歲，妖怪有這么小的年紀開啟了靈智的嘛？

“草木、畜生成精化妖，短則百年，長則千年，這伍家有點不簡單啊，終究是從前有底蘊的大家族，難道是有什么隱秘不成？”

不過，那日的審訊，陸巧元也沒瞧出其他的端倪，只是覺得伍三此人膽小怕事，胸無城府。直面周老爺，寥寥數語，就沒了主見，俯首趴在地上。

“待到哪日有了空閑，再去探上一個究竟。”

將案上一概東西收入紅錦口袋，陸巧元也學諸葛凡納于袖中。

諸葛凡得到青牛的畫作，已在返回宗門的路上，十日之后，便會回來。在這期間，仁安縣的高人也就只剩下陸巧元這么一位了。

虎妖終究是個禍害，諸葛凡與他交戰兩次，都未能擒得住他，據說，現在已經逃到了荒山孤冢中，那是他的老窩，盤踞經營多年。里面瘴氣彌漫，毒蟲蛇蝎盤踞其中，甚是兇險詭異。饒是諸葛凡高深的道行，也不敢貿然進去。

“也罷，這十日就由我來鎮守這仁安縣。”

一如往常，陸巧元出了門。

迎面而來的是粥棚的熱騰煙霧，將人和牛籠罩其中。

陸巧元雙目精斂，氣定神閑，隱入煙霧中，晃晃悠悠這般騎牛走著。

自打成了掌案人，仁安縣衙門的辦事效率就跟那竄天猴似的，蹭蹭地往上漲，幾日以來，幾無余案。

每日審，每日清，就沒有拖延的時候，老百姓無不贊譽田縣令的業務水平，這是突然間開了竅了嗎？

當然不是！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陸巧元的功勞，閱覽無數推理小說，他現在已是斷案老手，所經之手的案子，無不圓潔干凈。

于平民則用巽語法言，于刁紳必施權譎手段，絕不對牛彈琴，拖泥帶水。

走了約莫百丈遠，陸巧元忽聞見身后有人叫他，定睛一看，原來是支攤賣朝食的老板，依然是原來的配方，胡辣湯加包子。

在這仁安縣賣其他的也不契合，百姓們就好這一口。

陸巧元思忖著：“難道是給的銀子花完了嗎？”

老板拱手行禮，道了一聲，“陸小爺。”

“何事？”

“先前小人貪心昧了掌案的銀子，被俺娘子數落了一頓，今日一想，越發覺得是自己的不是，還請掌案贖罪。”

“老板這說哪的話來，”陸巧元笑著扶起攤販小老板，“我托付那小女孩給你，給你銀子，你應當收下。”

“陸掌案所言，小人屬實不敢當，之前還多虧大人幫忙，我這屬實以德報怨了！”

“無妨，不必放在心上，那小女孩如今怎樣了？”

“好得很，比前幾日氣色好的很，”老板說著說著，突然間又用手指了指，“陸小爺，那小姑娘在那，正朝你打招呼呢！”

順著老板指的方向，陸巧元望了去，一個嬌小的身影，正蹦蹦跳跳地朝這里過來，手里還拿著東西。

“大哥哥，給你。”

小女孩手里拎著的魚提到了陸巧元的面前。

“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巧兒。”

“好名字。”

陸巧元接過小丫頭手里的魚，摸了摸她的頭，氣色好多了的她不再是以前擔驚受怕的樣子。蒼黃色的肌膚也變白了些，小臉頰第一次變得紅撲撲，活像抹了兩個圓圓的紅圈。

“大人，這魚可是寒冬里的好東西，聽說那皇城里的貴人都愛吃這個玩意兒，雖說價格不貴，每斤不到一百文，但這丫頭確實心地不錯。”

老板對這等事情熟悉，笑呵呵地說道。

“這是從哪里弄來的?”

“早晨我從渡口那里買來的，用柳枝穿上，我聽那位姐姐說的。”

“姐姐？是哪位姐姐呢？”

陸巧元心里想了一陣，目光又向衙門望去，正好看見府里的丫鬟買完菜進去，瞬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這丫頭應該是和那位姑娘住到了一塊。

這樣也好，同為女子，相互之間也好有照樣。

“大哥哥，這是你養的牛嗎？”

巧兒瞪著大眼睛盯著青牛，宛如打量著珍奇的寶貝一樣，充滿了好奇之心。

“算是吧。”

陸巧元端量著沐浴著晨輝的巧兒，正慢慢地嘗試靠攏青牛，此情此景，不知為何，心一下子靜下來，變成一泓平靜而清澈的泉水，嘩啦啦地向遠方漫去。

“他正在跟你撒嬌呢？”

不知不覺中，陸巧元已把青牛的“它”換成了“他”。

青牛眨巴著眼睛，一步一挪，甩動著尾巴，也在端看著面前的小可人兒。

哞哞哞！

青牛屈膝詭在陸巧元腳下，把臉貼在巧兒的褲腿上。

“嘻嘻嘻......”

巧兒嬉笑著雙手掩住眼睛，兩個小孩玩得不亦樂乎。

轉眼間。

巧兒已經和青牛很是熟絡了，就像是多年失散的朋友，又重新聚到了一塊，說起來，兩人的年紀也相差不大，正適合結伴。

“大哥哥，我以后可以和他一起玩嗎？”

巧兒拉著陸巧元的衣角，小手的力道雖然很弱，但是依然緊緊握著，就像小綿羊一樣無辜，看起來，小孩都聰明的很。

陸巧元第一次覺著小孩原來是如此惹人去疼愛。

“當然可以。”

聽到這番話，巧兒歡呼雀躍般地跳了起來，然后緊緊抱著青牛，將小臉貼在牛耳上，悄悄說著兩人的秘密。

這下子，青牛的背上變成了兩個人。

走進衙門口，進出的都是官府的人，其中捕頭就帶領著一隊人馬，拿著海捕文書，急匆匆地從里面出來。

一打聽，才知道是荒山那邊鬧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