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門咔吱一聲打開了，踩著嵌著東珠的鏤金挑線繡鞋的腳邁了出來，裙底絳紫。

鞋面沾了一些臟污，裴姜低頭看了一眼，心里尋思著以后得仔細點了，出門一趟就廢了一件狐氅和兩雙鞋子。

屋外的尸群如同雕塑一般整整齊齊的站在另一邊，密密麻麻讓人頭皮發緊。

沈重華和褚季野倒在地上，還是活的。

——當然是活的，神秘人不再逗貓遛狗，他們倆當然撐不了多久，讓他們重傷卻不致死。

身后屋內傳來簫聲，還是狩魂曲，卻對她沒什么攻擊性，唯一的影響也只是松怔片刻。

狩魂曲確實好用，還好自己也學了，不然多心痛。

沈重華和褚季野的眉頭都動了動，直到簫聲停了下來，他們的氣息便平緩了，也更弱了一些。

“記住你的話，莫要讓本尊失望，否則你知道后果的。”神秘人語氣冰涼。

他還是頭一遭被一個根本不可能打得過他的人威脅，自然不會開心。

這話讓裴姜的腦殼疼了疼，面上還是毫無波瀾，淺淺一笑：“還望前輩也多加約束自己人，再這么大肆煉魔尸，仙門再蠢也會反應過來，在你大成之前必定會有不少困擾。”

她和神秘人做了個交易，他放他們出去，幫她清除掉沈重華和褚季野關于她魔修身份的記憶。

而她，則幫他尋到玉女鼓。

神秘人不會輕易相信她，在她神識里埋下了一道簫靈，不會致命，卻能讓她生不如死。

所以沈重華和褚季野就不能好好的出去了，興許也會被埋下隱患。

裴姜并不介意，她并不認為這就能桎梏住她。至于地上躺著那兩，她覺得不算虧欠，她這一遭也算救了他們的命，出去后她也會仔細看著。

神秘人冷笑一聲，“聽著好似多為本尊著想……你心底恨的只怕不全是仙門吧？拖延之計，本尊聽得出來。本尊說過，別耍心眼兒！”

“……”

裴姜也很無奈啊，和這個人打交道是沒法打的，說話也沒法好好說。

“正所謂看破不說破，即便是拖延之計，對于前輩而言也確實很緊要。”

“哼。”

——

裴姜坐在九玄城最大的酒樓福慶樓的飯桌前，比起之前罕見的人滿為患，九玄城現下已經恢復了昔日冷清安靜又閑適的模樣。

那些來到九玄城的修士，只出來了寥寥幾人，都是些說得上名號的門派的弟子。

他們吞下了破界丹，修為境界飛速提升，雖然未能在“秘境”里尋到什么寶物，在被“秘境”吐出來的時候還頗為失望，想想自己修為精進了，又紅光滿面了起來。

裴姜隔壁那一桌的三人便是在慶祝自己修為精進，裴姜心想，這幾個能活著走出來，也是神秘人有意為之了。

總得要幾個人出去迷惑視線的。

無知者無畏，果真不假。

要是他們知道破界丹背后的危機，怕是笑不出來了——又或許邁入另一條道。

承桑已經大好，沒有了神秘人的簫聲干擾，她又能活蹦亂跳了。

承桑看著胃口極好的裴姜吃香喝辣，面色猶豫糾結。

裴姜也不開口，吃飽了留下銀子就回房間了。

地上躺著沈重華和褚季野，目前看來狀況還好，仍舊昏迷不醒。

神秘人只給他們留了一口氣，又篡改了他們的記憶，身體和神魂雙重重傷，能那么快醒來才有鬼了。

狩魂曲這個東西，實在是出游的居家必備神曲。

神秘人既然精通狩魂曲，裴姜自然得好好利用利用，作為附屬條件，篡改他們的記憶。

這對于神秘人來說也不是什么難事，頂多是費些功夫。

但是順利過了頭，裴姜心底仍舊不大放心，她得保證他們倆在她事成之前都找不回自己關于她是魔修的真正記憶，所以又多施加了一重。

所幸他們重傷，裴姜也不必費太多力氣。

窗外的天色仍舊透亮，卻下起了小雨，順著風落了一些在窗欞上。

裴姜剛站定，窗口就飛進了一只靈蝶。

“速回！”簡短而急促的兩字，出自于奚女云山云霧宗宗主花悟姚。

“云霧宗出事了。”裴姜掐滅靈蝶，語氣淡淡。

云霧宗門下弟子素來只在這西北邊境活躍，十分低調，也僅僅庇護了一個九玄城，除了與瑤池境有些微不足道的齟齬，再無其他。

此時此刻會來找需要她的麻煩的，怕是秦燾了。云霧宗并非沒有一戰之力，恐怕是秦燾用了什么手段，打了云霧宗一個措手不及。

“那我們現在過去？”承桑也知道事情的輕急緩重，又看了看地上的沈重華和褚季野，摸了摸自己腰間的軟鞭，“他們識破了你是魔修的身份，要不把他們給殺了？”

正巧他們眼下是最好下黑手的時機。

“殺了他們，你帶我進瑤池境？這一次招惹上靈劍宗，說來和魔種相干，他們不是要追查魔種么？那也和他們相干，既然如此，云霧宗的麻煩他們幫忙處理一下有什么問題？”

這個歪邏輯，乍一聽還挺有道理的。

承桑是真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哪怕裴姜嘴里真的開出一朵花來，她都不驚訝意外，甚至覺得一朵不夠，還得是黑的食人花。

承桑后來現回原形，被神秘人的狩魂曲影響到神識迷糊，但是終究是有意識的，褚季野那些懷疑裴姜的話和沈重華某個瞬間身上浮現的一絲殺機，她都有印象。

至于如何出來的，卻是不知道了，在那兩重傷之前她已經先行徹底昏睡過去。

哪怕裴姜同她說他們不會記得她是魔修的事情，承桑還是覺得殺了比較省事。

她倒不是真的多么為裴姜著想，只是裴姜一暴露，難免要牽連她，再查出她就是百川教圣主身邊的圣女，怕是死的更快。

她暫時還想好好活著。

說起去瑤池境參加萬仙大比這件事情，承桑還是裴姜不太清醒。

一則瑤池境肯定是不歡迎云霧宗的弟子的，到時候會發生什么誰知道呢？恐怕這也是裴姜非要和沈重華褚季野一起去瑤池境的原因。

一個是拂柳山莊嫡系弟子，一個是神醫谷傳人，瑤池境不可能同時得罪兩大仙門。

二則，裴姜是個魔修，參加什么萬仙大比？還說什么要當魁首，簡直是——老鼠屎要混成大白米一樣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