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到了重頭戲——抬參。
這必須是老把頭親自上。
只見他再次拿出香爐點上香,重復著上山時簡單卻很虔誠的祭拜儀式,口里念念有詞。
等香燃了三分之一時,他掏出背簍里的工具袋——那是個用紅布密密實實包裹的長形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將布包放在地上,像是開始新一輪的祭拜一般,表情肅穆莊嚴中夾著一絲期待。
接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把頭那雙干枯的好像樹枝一般的手上。
老把頭上香的時候偏頭也沒閑著,他早去一旁的倒木上取了新鮮的苔蘚。當老把頭把儀式做完,要打開紅布的時候,苔蘚也被他取回來,放到另一塊鮮艷的紅布上。
他們彼此之間心照不宣又很有默契,仿佛眼前這一幕已經做過很多次一般。
大伙兒的目光緊跟著老把頭的手打開紅布,露出紅布里包裹的鹿骨釬子、鹿角、木鏟等工具。
棒槌怕金屬,所以把頭用的挖參工具不能帶金屬。
鹿角光滑,不吸水不霉變,也不會輕易劃破人參,是采參人一代代摸索流傳下來的。
老把頭先是把棒槌外圍的土用木鏟極小心的鏟開,等挖的差不多時,再用鹿骨釬子仔細耐心的撥開參須。人參秸稈下面的蘆頭一點點捋著挖。
直到人參全部根須都露出來,這中間不能有一點疏忽,手也不能抖,否則那一根根細須就會被弄斷。
在挖開參須上的土以后,把頭還得隨時把先前刨開的土再掩回去,以防止參須上的水分流失。
等見到棒槌本尊的時候,所有人均是兩眼放光,連站在遠處看場子的人都忍不住回頭看。
根據有經驗的人推斷,這顆參至少在一百年以上。
光看它露出來的緊密光滑的馬牙蘆就知道了。
又過了幾分鐘,這顆參終于露出了它的全部真面目:錦皮細紋,原蘆清晰明顯,密蘆交錯而生,身形完美,像翩翩起舞的絕代佳人。
老把頭趕緊把它連帶著剛刨出來的土一起放進偏頭剝下來的新鮮苔蘚里,再用紅松樹皮捆好。
做完這些,大伙兒也都把心放回肚子里,準備砍兆頭和圈梁子。
砍兆頭,就是在抬出參的附近的紅松樹上剝下一塊樹皮。左側按這次采參人數九刻了代表九的橫杠,右側又刻上代表六品葉的橫杠。最后再用火燒去兆頭周圍的松樹油,保證以后幾十年內都能看到這個標記,也象征著今后其他事宜都有好兆頭。
圈梁子也是在挖出參的附近做標記,告訴其他采參的,這里的棒槌已經被抬走了。
本來一切順順當當,可就在他們在砍兆頭的時候出事了!
老把頭等一行人還沉浸在喜悅中時,被一伙兒盜獵者盯上。
這伙兒盜獵者有六個人,每個人都帶著一把獵槍。
在老把頭抬參的時候,這六個盜獵的從山上下的陷阱里拖出一只東北虎,正好往老把頭他們這個方向來。
當老把頭幾個人歡呼雀躍的時候,六人盜獵團伙的老大外號“睜眼瞎”聽明白了他們的切口,知道老把頭幾個挖到好貨。
這可是送上門來的,不要那不成傻子了?
可是睜眼瞎也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憑他那兩下子根本起不了參。所以他叮囑手下,悄悄地包抄過去。等老把頭把參抬出來,都準備好了,再突然襲擊,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老把頭幾個雖然人手多,可是手里都沒有槍,唯一趁手的工具可能就是背簍里的斧子了,可那也是防野獸的啊!
面對這六個手持雙管獵槍、窮兇極惡的盜獵者,老把頭幾個也是無計可施。
睜眼瞎摸了摸嘴角的胡子,奸笑起來:“真不好意思了,哥幾個,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老把頭和偏頭幾個都是臉色鐵青,既憤怒又無可奈何。
鐘誠躲在眾人后面,掰著手指頭算算剛剛起出來的百年野山參按人頭算他能分到多少,然后不依不饒地頂了一句:“你咋那么厲害呢,那天池里的水怪也是你養的小寵物唄?那白山景區收的門票也是給你家收的開山費唄?”
雖然是在如此劍拔弩張的時刻,可是他這番調侃仍讓大伙兒忍俊不禁。
“小兔崽子,來,你給我出來!”
睜眼瞎氣得暴跳,槍口隨意地指點寫老把頭等人。
鐘誠嚇得把腦袋縮回去,老老實實躲在最后。
“哥幾個,看到沒?”
睜眼瞎踩住一根倒木,往身后一指,得意洋洋地說:“東北虎,我打的!你們幾個兔崽子掂量掂量,不怕死的盡管來!”
老把頭挺了挺身板,沉聲道:“這人臉上有兩道從鼻梁骨和眼眉劃到耳朵的疤。好像就是傳聞中的惡盜睜眼瞎,聽說他還殺過人,大伙兒別跟他們硬碰。”
睜眼瞎聽到了,伸出大拇指:“呦,還是老哥兒見多識廣,認出我來了。既然老哥知道咱的名號,咱就賣你老哥兒一個面子,把剛才的寶貝拿出來,咱就放你們過去!”
眾人都看向老把頭。
老把頭嘆了口氣:“干咱們這行的,九死一生。但是家里都有老婆孩兒,這種時候,都別舍命不舍財了!”
大伙兒都知道老把頭說得有理。
老把頭就是大家的主心骨,他既然發話了,大伙兒自然都沒有意見。
何況,面對六把黑洞洞的獵槍,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
“棒槌在我這,你叫他們先走,否則,你休想得到!”
老把頭手里捧著剛挖出的參,臉上露出狠厲不容商量的決然。
睜眼瞎沒想到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老把頭竟然會跟他講價還價,不怒反笑:“你個老不死的,行,行,行!我讓他們先走,我數一百個數,你讓他們趕緊跑。”
“一,二,三……”
睜眼瞎還當真數起數來,其他五個盜獵者也起著哄跟著數。
“你們快走!”
老把頭催促著偏頭幾人。
“把頭,你咋整?”
“把頭,他們可是殺人越貨的強盜!”
徒弟們擔憂,這時候以睜眼瞎為首的盜獵者還在起勁地數著:“十,十一,十二,你們到底跑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