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狼狽
- 雪原青黛
- 九華農(nóng)
- 2408字
- 2023-01-18 16:54:31
于成嘴上不說,心里也擔(dān)心這事,一時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暗暗祈禱那司機只是一時的氣話。
畢竟,這也不算多大的矛盾,不至于真的舞刀弄槍。
在老家,撂狠話威脅人的事兒常有。
可即便寬慰到自己,兩人心情也都多少受到些影響。
于成明顯火大,悶著頭呼哧呼哧地走在前面,也不管后面肩扛手拿的林澤是否能跟上。
不大一會兒兩人先后進(jìn)了一處小破院子,院子里堆了幾袋苞谷,還有點破銅爛鐵和玻璃瓶子,一輛車圈都變形了的破自行車就躺在那些破爛上面,銹跡斑斑,傷痕累累。
一間用塑料布包著窗框的茅草房從一院子的破爛中探出頭,像個垂死病中驚坐起的老嫗。
于成橫著膀子走到蛤蟆肚子般一鼓一鼓的窗戶前,從一只破布鞋里摸出鑰匙開了門。
在于成開門的時候,林澤就站在院子外看著,他怎么也想不到珊延市還有這種破房子,連他們屯子里最窮的呂二,一個傻子,住的都比這強。
他心里泛起嘀咕,來之前于成說他怎么怎么掙錢,為啥會住這種地方,莫不是這小子吹牛?
待進(jìn)得屋內(nèi),林澤的眉頭都皺成了川字——
房子不僅昏暗,還隱隱有股霉腐味和死老鼠味。
于成撓撓頭,辯解道:“在珊延找個房子可難了,這里是大城市,都是過來淘金的。你先將就兩天,反正也是臨時落腳,后天咱們就去撫松收參,完了還得往南方廠子里送。”
一聽說后天出發(fā),林澤立刻來了精神,開始問東問西,似乎連死老鼠味兒也不再那么難聞。
可是于成卻有些不耐煩,說:“你昨晚都在車站,困壞了吧,你先睡會兒吧,我還得趕緊回去陪著。晚上再帶你去洗澡,吃飯。”
林澤雖然肚子餓的咕咕叫,恨不得眼前立刻有碗香噴噴的大米飯。可既然于成都這么說了,只得說道:
“你先忙你的,不用管我。”
晚上,于成來找他的時候,他在炕上睡得昏天黑地,門板快拍碎了都沒把他吵醒,最后還是于成將鞋放在他嘴邊把他熏醒的。
……
兩人出門后就近去了家大眾浴池。
林澤滑進(jìn)熱水池子里泡得跟煮熟的螃蟹似的,這才覺得身上霉運跟著熱氣都蒸發(fā)走了。
洗完澡,換上干凈的衣服,整個人都覺得干凈清爽了不少。
出來后,兩人直奔露天的燒烤攤。于成隨便點了點兒便宜的肉串和酒,與林澤熱聊起來。
林澤問起于成的老板,李克利。于成一反之前在柳河時的態(tài)度,只是避重就輕道:
“李老板這人是干大事的人,不是咱們輕易夠得上的,我還行呢,他信得著我,我對咱們這邊兒,方方面面的關(guān)系都會打點,都能擺平,他才肯帶著我玩,擱一般的人想見他一面都不行。”
繞來繞去,不僅吹噓了自己,還把林澤壓了下去。
林澤有些不滿:“可見不著老板,我這工資和待遇跟誰談?”
“我啊!”
于成吃得滿嘴流油,一邊擼串一邊說:“你的事我都跟咱李總打過招呼了,他承諾你收上來的參要是能賣出去,給你按利潤的百分之十提成。
你想想我先前跟你說的,要是從老農(nóng)那30一斤收,你賣60一斤,一斤就是30的利潤,這30里你掙百分之十,就是三塊。
現(xiàn)在有兩家藥廠被我跟李總拿下了,每年需求量在一萬斤。你想想,一萬斤,利潤就得三十萬,百分之十,那就是三萬,而且是每年三萬。
憑你的能力,談下來三家五家藥廠不是事!不過我可得把丑話先說出來,我談下來的藥廠利潤可不能分給你,要掙錢你得自己找。”
林澤萬萬沒想到,于成現(xiàn)在跟他說的跟當(dāng)初在林業(yè)局看望他時說的完全不一樣,一走神的功夫,蒜瓣被他當(dāng)成羊肉串扔進(jìn)嘴里嚼起來。
整顆蒜嚼爛了,他才后知后覺的感到嘴里像被塞進(jìn)了個火箭一樣,“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發(fā)射出去,連蹦帶跳的竄到燒烤攤前,也顧不上跟老板打招呼,從飲料箱子里拎出一瓶汽水,用牙咬開蓋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子。
可他喝的偏偏是帶汽的,非但解不了辣,反而讓辣味發(fā)揮到極致。
于成捂著大肚腩嘎嘎地笑著,不僅不幫忙,反而嘲笑自己的同學(xué)跟個竄天猴一樣。結(jié)果樂極生悲,“咔嚓”一聲把板凳坐碎了,一屁股掉到地上,尾巴骨顛得生疼,這才樂不出來了。
兩人最后都是鼻涕眼淚一大把的從煙霧繚繞的燒烤攤里走出來,仿佛港片爆炸片場中走出來的主角。
回茅草屋的路上,林澤一句話都沒說。
他知道自己輕信了人,如果不是那瓣把他火氣提前宣泄出去的大蒜,他可能已經(jīng)跟于成撕破臉了。
可是現(xiàn)在冷靜下來考慮到目前身無分文,還欠人錢的困境,立刻不敢再有脾氣——不按照于成說的辦還能怎么著呢?
他心中也存萬一的念頭,萬一在這兒能發(fā)揮自己的才華和能力,有沒有工資又能怎么樣呢!
但是于成太可惡了!高中三年,他把去家訪揭露他惡行的班主任新買的自行車圈卸下來賣了;報復(fù)打小報告的同桌,把死老鼠放到同桌書桌里;為了參加運動會走隊列,用粉筆把自己的膠鞋涂白了,讓老師上課沒粉筆可用……
兩人的村子挨著,平時上下學(xué)一起走,關(guān)系比較近,也因此方便于成作惡后,將一部分惡行賴到林澤身上。
誰讓他倆總泡在一起呢!于是,他倆有了個外號“狼狽”。
這是班主任老師哆嗦著嘴唇,在班上指著兩個人的鼻子面紅耳赤憋了半天才罵出口的詞。
也難為了這位師范學(xué)院畢業(yè)的高材生,他沒想到樸實的鄉(xiāng)下竟然還有這么壞的學(xué)生,他甚至對自己的能力和才華產(chǎn)生了質(zhì)疑。
老師同學(xué)都躲著他們,從此以后他們兩個完全被孤立,只能繼續(xù)“狼狽為奸”了。于成的成績一直就是墊底的,只可惜了林澤,他本來有希望考上個大學(xué),最后成績一落千丈,自己也自暴自棄了。
后來班主任消了氣,還苦口婆心找林澤談話,語重心長的說了八個字:
“珍愛前程,遠(yuǎn)離于成。”
可是林澤卻梗著脖子不服:“老師,于成是我哥們,哥們之間講義氣,不能遠(yuǎn)離。”
后來每想到這些,林澤都十分傲惱當(dāng)時的浮躁和那自以為重情義實際上非常愚蠢的行為。
每個少年在成長中都會把“自我”放大到跟太陽一樣,以為只要靠虛張聲勢,就能將自己犯的錯隱藏進(jìn)角落里,只把自己想展現(xiàn)的釋放出來。
就像傻狍子把腦袋插進(jìn)雪里,將白絨絨的屁股露在外面,以為獵人就能把它當(dāng)成雪堆而逃過一劫一樣幼稚。
再次上于成的當(dāng),林澤才將這些往事想起,只可惜終于明白老師良苦用心這一天,他已不再是少年。
于成沒陪他回去,推說一會兒還有點應(yīng)酬,把他送到巷子口。
林澤心事重重,一個人悶著頭繼續(xù)往前走,可走了沒幾步,就撞在一堵墻上。
剛抬頭,就看到下午那個平頭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