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酒肆，笙歌曼舞。

蘭館音站在樓臺，望著街巷水牛白馬、香木車子，來來往往。

賈詡擒一壺酒，并肩站在一旁。

微風起時，落葉滿長安。

蘭館音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青絲，神情恍惚道：

“好容易就到了長安，可是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自是少了千鶴山那一難，功德不圓滿。

心知肚明的賈詡飲了一口酒，道：

“總歸是心愿已了，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蘭館音頓了頓，遲疑道：

“我不知道。”

“那就再想想。”

賈詡望著長安這一派盛世景象，心中不禁想起那個亂世三國。

重回東漢，竟沒來得及去看一眼那些故人。

郭嘉還是英年早逝了。

龐士元遇難落鳳坡。

孔明病逝五丈原。

倒是司馬一族，稱了帝。

到如今，已是李唐天下。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了英雄……

獨獨是賈某以楊戩之身茍活于世，真是寂寞啊！

悵然間，他遙遙舉起酒壺，笑道：“這一壺，敬故人！”

一飲而盡。

蘭館音忽然側頭望向這位陪他一路走來的白衣雅士。

她總覺得那雙眸子里藏著無數的故事，而且是比這長安繁華背后還要精彩的故事。

忽然有些想探究，卻又不知從何提起。

畢竟，故事故事，已經是故去的事了。

忽的，乍起一道疾風。

蘭館音側頭規避，正色間，樓臺上已經多了一人。

正是自灌江口而來的草頭神。

“二爺，唐僧師徒已至萬壽山，涉及長生之謎，三太子請你速回。”

賈詡微微頷首，揮揮手打發了草頭神。

蘭館音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忍住，輕聲問道：“你要走了？”

賈詡回道：“家中有些事，需要回去處理。”

蘭館音黯然點了點頭。

她一直知道陪自己一路從千鶴山到長安城的公子，正是那民間傳說中的灌江口楊二郎。

盡管早晚知道要分離，可事到臨頭，還是不免有些難舍。

還是忍不住想多看一眼長安城中，胡姬酒肆里的，那個他。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賈詡有意看了一眼這個菩薩相的少女。

蘭館音猛然收束視線，低聲道：“世間總有別離，我不是看不透，只是覺得太突然。”

“雖有別離，但也未必是今天。”賈詡把空蕩蕩的酒壺放在欄桿上，鄭重邀請道：“蘭姑娘，你既然還沒有今后的打算，不若與我一道先回灌江口。”

“這……”蘭館音有些猶豫。

賈詡見狀，以退為進道：“是有些唐突，姑娘若是不愿，也就罷了。”

蘭館音連忙道：“不是不愿。只是……”

“只是什么？”賈詡問。

“我總覺得那不是我的歸處。”蘭館音道。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賈詡笑問。

或許，心安處，就是故鄉呢？

蘭館音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展顏笑道：“那就試試！”

賈詡跟胡人老板結了賬，與蘭館音一起離開酒肆。

此時晚霞燦爛，微風徐徐，落葉滿街。

賈詡欠身施禮，伸手微笑道：“蘭姑娘，我帶你看一看長安城的全貌如何？”

沒有任何一個女子會拒絕一個很有紳士風度，且并不討厭的人。

現在如此，一千五百年以后亦是如此。

蘭館音緩緩抬起手臂，將纖纖玉指放在那掌心中，抿嘴淺笑：“好！”

兩道身影悄然間騰入空中。

剎那間，東西兩市，一百零八坊，盡收眼底。

多少年后，她心之所念，仍是：晚霞燦爛，渭水西風，長安亂葉。

……

……

辭別了長安，駕長風，跨過重重山，終至灌江口。

賈詡推開楊府大門。

哪吒、順風耳、梅山兄弟齊齊聞聲而出。

見那菩薩相的二八妙女，他們相似一笑，心中只道是：二爺果然算無遺策。

“二爺，這位是？”梅山老大明知故問道。

賈詡相互介紹了一番。

蘭館音和眾人打了個招呼，獨獨來到雌雄莫辨的三太子身前，寵溺般摸了摸他的腦袋。

她只是帶著任務來到凡間的一靈真性，對凡間之事了解不多，灌江口楊二郎的傳說是因為千鶴尊者才知道的，哪吒割肉還母剔骨還父的傳說卻是知識盲區。

想來是藕身荷衣均出自如來之手，佛門氣息讓她倍感親近？

面對這般摸頭殺，哪吒此時面無表情。

“若非公子介紹，我還以為你是個女孩呢！”蘭館音嘖嘖一笑，“長得真好看！”

“……”哪吒嘴角微微顫抖，礙于大局，不好頂撞，只得忍受。

“噗！噗！”梅山兄弟和順風耳都沒忍住笑出了聲。

哪吒白了兄弟們一眼，暗自深吸一口氣，保持著微笑，道：“蘭姑娘也好看。”

“瞧你的模樣，年齡還不如我大，怎生這般無禮，你應該叫我姐姐。”蘭館音道。

“噗！噗！”梅山兄弟和順風耳又一次沒忍住。

哪吒一臉憋屈，險些沒忍住：我乃哪吒三太子，你區區一個化身，竟然讓我叫你姐姐！？

好在賈詡急忙擠眉弄眼，哪吒終究是忍住心中萬千槽點，笑言一句：“姐姐說的是。”

蘭館音這才滿意的笑了笑，旋即伸手摸了摸荷衣，語重心長道：“哪吒弟弟，現已入秋，你穿得這般少，小心染了風寒。”

哪個神仙染風寒？

哪吒表示很無語。

事實上，蘭館音壓根沒想過這么一個小毛孩子早已位列仙班。

倒是院子里那些長相怪異，耳朵長長的，她猜想是跟賈詡一樣有大神通的高人。

“我一向是這么穿的，不礙事。”哪吒道。

“冬天不冷嗎？”蘭館音感到很詫異。

梅山老大笑道：“蘭姑娘有所不知，我這兄弟，自小沒娘，爹也不疼。”

“原來是沒人管啊！”蘭館音感嘆一句，旋即嗔了賈詡一眼，“你這個當哥哥也不知道好生照料。”

這顯然就是順風耳和梅山兄弟的鍋。

但她跟他們畢竟初次見面，這話不好對他們說，就只能對賈詡說了。

“怪我！怪我！”賈詡忍俊不禁。

蘭館音轉頭望向看起來比她還弱不禁風的小哪吒，柔聲道：“年少時不珍惜身子，長大了是要吃苦的，爹娘不管你沒關系，以后姐姐管你。”

哪吒嘴角一抽。

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