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昊天的世界里，佛宗千年沉默。

閉門修行，偶有入世，也是甘為道門的附庸，更多的是以思辯禪修聞名于世。

而在禮佛與祭天的關系上，很多高僧，更是直接認為命輪只不過是昊天意志的另一種表現方式。

這種說法，這種思維方式，直接讓佛宗棲息在道門的體系之下。

換一種思路，或許可以表明：

高僧說得對。

低調求存，等待末法時代的來臨。

這種種原因，佛法在昊天世界就不是很昌盛。

世間大體露面的佛教徒都是一些行于鄉野的苦行僧。

除了離荒原深處的佛宗不可知之地懸空寺很近的月輪國，佛教極為盛行。

世間諸國想要找到一座佛寺很不容易，兼容并蓄的大唐都是鮮有佛山。

所以那本是道門之節的盂蘭節，也丟給佛門了。

盂蘭節起始于無數年前的第一次冥王入侵。

是人間乞求冥界來的晚些儀式，換句話說，就是給冥界那邊傳話，祭祀了供奉了，你緩緩再來，最好別來。

后來不知因何？或許道門中人看破了世界本質，又因為絕對的信仰，心甘情愿的回歸昊天懷抱。

默認了這個節日的淡化。

一系類因素導致昊天信徒們覺得自己出面做這種事情有些丟臉，后來便漸漸衍化成了香火佛音的道場，最后盂蘭節歸于佛宗舉辦。

隨著年歲漸久，世間絕大部分人都忘了這節日的本源。

瓦山中的爛柯寺歷史極為悠久。

根據典籍記載，

就在西陵神殿建成后不久，

人跡罕至的青幽瓦山深處便有塔殿漸起。

懸空寺遠在極西荒原深處，

而爛柯寺則是地處東南。

兩地雖然在地理位置非常遙遠。

那年佛祖悟得空間通行無礙的至高法門后。

感應到，兩處在空間上卻隱約相通。

便在此砌了一座石塔。

所以，懸空寺在世間修的第一座大寺就是爛柯寺。

哪怕月輪國因為距離原因，深受佛教影響，佛寺眾多。

有著煙雨七十二寺，卻始終無法壓過東南名勝里的一間古寺。

無論是對佛宗的重要性，還是在信徒心中的地位，這間古寺都要遠勝月輪國諸寺。

因為爛柯寺，是佛宗不可知之地懸空寺留在世間的山門，類似于西陵神殿與知守觀的關系，地位尊崇。

歷史與傳說造就了爛柯寺與眾不同的地位，無數年來，不知有多少或悲壯或肅穆或傳奇的故事，在這間古寺里上演。

夫子在這下過棋。

觀主在這下過棋。

蓮生不僅在這辯過難，下過棋，甚至還大開殺戒。

數十年來最蔚為風行的辯難，也是發端于此。

加之近年來，世人心中最無敵的一位，林長安是在這里得道的。

爛柯寺已然是絕對的修道畢業院校，乃至揚名的圣地。

如同得不到水境先生點評，你好意思說你是謀士。

寧缺和桑桑隔著窗簾，看著平靜喜樂的小鎮，駕著黑色馬車此時正緩緩向山道上去。

爛柯寺后的幽山里，住著避世隱居的數代佛宗大德，岐山大師。

這是他帶著桑桑來瓦山的主要目的。

黑色馬車停在山道前，寧缺坐在馬車上，看著山林里的寺廟，看著瓦山后峰石坪上那尊石佛之像，想著那位歧山大師，不由嘆服。

歧山長老是懸空寺、甚至整個修行世界輩份最高的那個人。

比西陵掌教還要高半輩。

除了書院這個特殊的地方之外，因為岐山大師曾經問學過夫子。

世間絕大多數人在他面前都要執弟子之禮。

聽十二師兄說過岐山大師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

數十年前，大陸南方遇著一次極恐怖的洪災。

歧山大師率寺中僧眾，攜著數十車多年積蓄的糧食與藥物，出瓦山救災。

更是縱身入湖，以難以想像的修為境界和意志力，攔在那段將要崩潰的長堤前整整一夜。

極為幸運地保住了南方大陸的萬傾良田。

但他為此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不僅消耗了數十年修為，就連根基也受到了巨大的損傷，永遠恢復不到最鼎盛時的狀態。

林長安還跟他說過，岐山大師是在劍圣柳白之前，公認最有希望破五境，甚至能夠超凡入圣的大修行者。

以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樣境界，隨著修為提升，所見識到的戰斗。

已經能清晰感知到岐山大師受影響的是道什么樣門檻，那是人間之上的領域。

或許大修行者修到最后都喜歡做個隱者。

岐山大師的大義行徑，故修行界乃至世間億萬黎民，對他的尊敬，過了數十年非但沒有絲毫減弱，反而愈發真摯。

蓮生神座都極為尊重他，

當年血洗爛柯寺，對寺中僧人的傷害都極少，這自然是因為歧山大師的面子。

最為主要的是當年師兄游歷時，岐山大師曾經替他解惑過，能給十二師兄解惑的人，容不得他不放在心上。

一位德行高潔的佛宗前輩，他心里還是很謹慎地提醒自己要保持足夠的尊敬。

所以自己要老老實實，規規矩矩。

馬車行駛到幽靜的山道間，山道上緩緩行來一位面色黝黑年輕僧人。

他起初的神情是很寧靜從容的。

寧缺走下馬車，微笑地朝著他打招呼。

僧人法號觀海，正是爛柯寺長老歧山大師的關門弟子，和他家師兄很熟悉。

去年冬天，觀海親自前往長安城，把盂蘭節的請柬遞到了書院，并且向他發出了挑戰，不過被十二師兄給推脫掉了。

觀海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寧缺身上的氣息，他已經看不明白是什么情況。

去年冬天在長安城相遇時尚能覺察到寧缺在洞玄境界，如今卻已經達到知命境大修士水準。

而且跟尋常所見的知命境界又有著極為明顯的不同，那是不知雄渾了多少。

想必現在跟他挑戰，不出一招自己就會敗北而歸。

修行界都知道寧缺入書院不過短短數年時間，結果如今便成了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實在是令人震驚無語。

他的瞳孔不由放大，見面第一句就是發出一聲驚呼。

“呃…！”

“師叔你又破了境界。”

寧缺對這個僧人的印象很好。

有禮貌，性情堅毅，又跟師兄相熟，對書院態度恭敬。

見面就叫師叔，對他們這些書院二層樓的弟子們那么尊重。

他看著觀海笑著說道：“在長安時便說過，喊我師兄便是。”

觀海猶豫片刻，聽從他的要求。

帶著敬佩的語氣和求知的眼神問道：“師……師兄，去年相見時，你還在洞玄境內，怎么在如此短時間，竟又破境而出，不知你現在是到了什么程度？”

寧缺雖然很享受這種敬佩又羨慕的眼神，但現在對眼前這位僧人沒有裝逼的心思。

一個人能達到的程度是相對的，因為每個人的能力和潛力都是不同的。

自己潛力有觀海大嗎？

沒有。

因為他明白照著林長安的方法灌溉打磨，換到誰的身上都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己加入書院獲得了幸運，有了這么個十二師兄幸運又得到了暴擊。

他看著觀海，微笑著回道：“我在書院每天都跟人戰斗，如果你時常能離開瓦山，走出爛柯寺到世間找些人多打幾架，以師弟的天資，想必進入知命境界也不是那么難的事。”

觀海報以謙遜的態度，說道：“師兄，過譽了。”

寧缺認真說道：“師弟不必謙虛，我家十二師兄跟我說過你的。

有些人的天賦和努力使他們能夠達到非常高的程度，這種人相對來說很少。

而其他人則可能受到各種限制或挑戰才能達到同樣的高程度。

我是這種人。

你也是的。

十二師兄說你性格和態度沒有問題，只是缺乏經驗。如果面臨到的挑戰和困難多了，并對之做出積極主動的反應，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并持續努力。

你一定能成為聞名于世的佛宗大師。”

觀海被寧缺說得跟著點了頭，頓時對自己進行了深度反思。

頓了一會，觀海眼神溫和，親切問候道：“那個寧師兄，不知這次林師叔來瓦山嗎？”

寧缺想了想說道：“出發前我問過十二師兄，他說要閉關修煉，所以是不會來了。”

觀海瞥了一眼寧缺，低下頭輕嘆息一聲：“哦。”

絮叨了好一會，得知岐山大師尚在閉關，盂蘭節也還有幾天。

他的主旨是找岐山大師看病，不想驚動寺里的僧人，所以不太想住進爛柯寺的招待院。

觀海便帶著他和桑桑，找了一間清幽別院里住下，暫休息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