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青禾外，能與陳封能說得上話的人不算多，新世界街區醫生老何算是一位，往生網絡祭奠道具售貨員算另一位。
前者是想要成為數據化新人類的人，后者是已經成為數據化新人類十多年的人。
與老何聊得頗多是因為他醫療經驗豐富，為人友好，對自己頗為照顧，而且他的消息靈通，能獲得不少有用的信息。
與售貨員聊得多是因為陳封想通過他了解：
在較長時間跨度下，人類數據化是否會對語言、邏輯、思維、認知和意識造成何種影響。在極度復雜的意識數據與邏輯的構造之下，是否真的能還原出更復雜的人類意識本身。
這是一個極度復雜的問題：
人類意識數據化是否會真實反應人類原本意識？
人類意識數據化是否會造成人類文明的缺陷？
前者尚且還有一些肯定的回答，后者沒有任何公司與組織敢給予保證，時間樣本還太短，還不足以作出完全理論與實際驗證。
靈能神序源自數千年前的神明國度……
基因序列源自二千年的人類生物技術研究……
機械科技誕生于近千年的工業與機械化技術開拓……
意識數據化起步于這幾十年來的生物、網絡與數據的共融革命……
而未來將是……
……
人類漫長而壯闊的歷史圖景在眼簾里徐徐收攏，陳封仰頭望向前方的一棟白色外立面的高大建筑，溪谷公眾醫院。
溪谷公眾醫院是西科谷市為數不多的公立醫院。
在低位街區不設立公共醫院，主要由各類合法或非法的街區醫生行醫，名其曰更貼近民眾民生。
在高位街區多是私立醫院和家庭醫生制度，由覓生醫療與人類與類人生命研究院主導著高貴富人群體們的身體情況。
因而，只有在中位街區時，才會設立公立醫院，以滿足中低位普通民眾的用藥用醫需求，雖然沒有特殊定制化服務，但藥物與醫療情況還是頗為完備。
一路負著黑棺，步入醫院住院樓，搭乘貨梯，來至20樓神經科住院部。
初來至此科室，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撲面而來，在生物與醫學技術發達的如今，只有少數疾病尚未完全攻克，比如精神病、神經病、癌癥、細胞衰竭、腦部功能喪失或其他極少數特殊性疾病。
其余大部分疾病都可以通過基因更替、器官更換、納米機械修復等高級醫療方案治療。
還未走入2022病房，已能看到那處圍著一大圈人，皆是身著黑色西服，身材筆挺，面色肅穆，見到陳封到來，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同樣身著黑色西服的陳封，負著黑棺，沉穩地進入病房，內里還在舉行歡送儀式，四面搭好黑色綢布裝飾，氛圍頗顯嚴肅。
有一演講臺式的長桌置在病房空位，一位中年男子正口沫橫飛地演講。
“老王，今天躺在床上，站不起來。我很悲傷，以后我們就少了這么一位令人尊敬的同事。他業務精湛、風趣幽默，對待下屬樂意指導，對待任務勤懇負責，對待上司絕不糊弄！”
說著旁邊人起哄叫好，紛紛笑呵呵地鼓掌，那位中年男子偷偷在眼角抹了滴眼淚。
“可是，他卻病倒在床上，動都動不了，更不用說工作了。我們徹底失去這位忠誠可靠的員工，各位也失去一位尊敬的領導，這是大家的損失，也是公司的損失！”
“為老王及他們家庭未來著想，公司為老王訂購了往生網絡的往生服務，讓他能夠再次站起來，再次為大家服務，為公司工作，為聯邦奮斗，為人類創造更偉大的價值！”
“好~”
周圍西裝筆挺的員工紛紛嗷嗷叫好，為公司的大手筆驚嘆，能拿出數十萬聯邦幣，讓倒下的員工再次站起，可謂是用心良苦，對待員工極好。
那位中年男子面帶微笑，抬手壓了壓現場激動氛圍，再次朗聲說道：
“大家不要覺得老王是特例，只要各位愿意好好干，把公司當成家里，公司也會把你們當成家人，每位員工都會有機會獲得此份榮譽，由公司贈予的往生網絡服務，并且之后也可以與公司簽署正式用工合同，不會讓大家失業的！”
“……”
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看到陳封來了，倒是先把他晾在一旁，半宣讀半演講式地與諸位員工講述公司與員工的關系、職責、責任、義務和價值等等，讓陳封大開眼界。
一句話能反復重復數遍，活生生的PUA案例。
陳封聽得津津有味，或許能學到不少話術，以后有下屬也可與他們講講，提高他們的反PUA能力。
將黑棺放在墻角后，陳封眼眸四處打量房內。
墻上貼著橫幅《王明旭先生死亡歡送暨意識新生儀式》，比橫幅主標題更大的是公司名稱：西科谷汽車車輛聯合工業公司。
這個公司陳封也聽過，本市最大的汽車研發、設計、生產與制造企業，隸屬于聯邦聯合汽車工業集團。
白色病床上躺著一位30多歲的年輕人，眼眸緊閉對外界聲音充耳不聞，其旁邊有心跳、血氧與呼吸檢測儀器，還掛著葡萄糖營養液吊瓶。
在病床前坐著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約莫是將死者妻子。
她面龐柔和，皺著雙眉時而望向病床上的男子，時而看向還在滔滔不絕地演說的公司領導。
“各位，大家，同事們！”
中年男子似講到最末尾，環視著屋內的眾人，說道：
“現在年輕人已經不為死亡而悲傷，他們會用各種方式來慶祝死亡之夜。
我們應與時俱進，不應悲傷，不用哀痛！
我有個提議，讓我們歡樂起來，慶祝今晚，慶祝今夜！
來！
讓我們歡送即將死去的身體。
讓我們迎接即將新生的意識。
讓我們歡迎美好明天與光明未來！
感恩過去，感恩明天！
感謝公司，感謝人類與聯邦！”
砰、砰、砰！
數支彩花炸響，七彩繽紛的光帶在房內紛紛揚揚，閃亮晶瑩，沉凝空氣都歡快無比。
……
……